南玉调想了想道:“六子,我准备送六月到东珠去。”
过了很久,身后才传来极轻的声音:“认祖归宗,是大事。”
南玉调也不知怎么就冷涩地笑了起来:“屁!”羽睫一敛,“我只是无权剥夺六月认知真相的权利。至于认不认祖,归不归宗,那是六月该决定的事。”
毒六笑笑,不再答话。
晌午,南玉调去书斋接六月,六月不知从哪染得一身淡淡茶香,搅得南玉调愣是有些心神不宁。马车刚启动,那书斋的掌柜追了出来,递上个布包道:“方才有位客人嘱咐,说是送与小公子的。”
南玉调瞧了瞧六月,一手接过布包:“碰见熟人了?”
六月睁着大眼摇了摇头,又满怀期待地盯着那布包瞧。
布包打开,里边整整齐齐码着一套书,南玉调颇是意外:“《学子经》?”
六月惊讶地“呀”一声,开心地了书皮:“肯定是蜘蛛美人叔叔送给我的!”
南玉调脑门一汗:“蜘蛛……美人叔叔?什么玩意儿?”想了想,瞪了六月一眼,“你怎么能又这么随随便便勾搭陌生人?”
六月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闪着求知的光芒:“娘美人,什么是勾搭?”
南玉调淡定答曰:“勾搭就是随便赞美别人的美貌。”
六月同学抬头仔仔细细地盯着南玉调瞧了一会,再皱着小眉头努力思考了一会,如是说:“娘美人,月月没有随便勾搭蜘蛛美人叔叔,月月也没有随便勾搭娘美人,月月是很认真的,真的很认真地勾搭你们的。”
马车外的护卫们忍不住一个个“噗嗤噗嗤”笑出声来,马车里南玉调的声音很有气质地传出来:
“吾儿美人,其实你也不必勾搭得太过认真。”
三江口南部与东珠国接壤的各关口已尽数封锁,西部又有西贡国重兵把守,南玉调不难想象苇稹布置了多大的网就在那等着自己落网,三江口深水港的航运又是三国虎视眈眈的重点目标,如此要顺利南下便只能返回浦洲,再从浦洲坐海船去东珠国了。
上次匆匆经过浦洲没来得及好好看看浦洲的变化,这次既然来了南玉调也不急着赶路,决定带着六月好好逛逛浦洲州府。皇族直属的封地依然足够繁华热闹,只是这繁华热闹的景象之下却不知为何总给南玉调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好比暴雨前夕燕子低飞蜻蜓盘旋,看着热闹,其实惶然。
在金门客栈吃了晚饭,六月小朋友鼓起来的小肚子打了个饱嗝,往南玉调怀里蹭了蹭:“娘美人——月月最喜欢你了。”
南玉调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吃饱了才最喜欢我,刚不还说最喜欢糯米鱼么?”
六月在南玉调怀里撒娇地滚了滚。南玉调在他屁股上一拍,将他提起来:“下楼走走去,都胖得像个球了。”
华灯初上,两人一路逛到夜市,小摊上挂的花灯点亮了夜市的十八巷。路过一卖面具的小摊,这两母子一人挑了个面具罩在脸上,乐得见牙不见眼。六月又拿了个仙女的面具说:“这个送给六叔叔好不好?以后就让他给月月找这样漂亮的婶婶吧!”
南玉调凝视着他,目光温柔,点头说好。
临着要付钱了,六月又挑出个老头儿的面具,忐忑不安地瞧了瞧南玉调脸上的老太太面具,小声问:“娘美人,这个,爹爹会不会喜欢?”
南玉调的手猛地顿住了,摊开的手掌重新合起,将铜钱收回钱袋,取出一两碎银,递给小贩:“不用找了。”转头抱起六月,隔着面具抵着他额头:“会的,他会很喜欢的。”
夜市繁华,熙熙攘攘,人挤人。走到客栈附近的巷子人才逐渐少起来,远远传来打更的声音。六月伏在她肩头,呼吸软软地喷在她颈子上,有些痒。南玉调颠了颠六月,抱怨道:“小猪猪,你好重啊——”
冷巷寂静,有时大滴夜露打落在叶子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快走到巷口的时候,忽然听到远远奔来急促的脚步声,人不少,隐隐还能辨出靴钉碰撞佩刀的声音——官兵?!南玉调心下一惊,慌忙冲到巷口,侧身躲进一处背光的影里。果然,没过一会,那“踏踏踏踏”的脚步声愈发清晰,六月动了动,南玉调赶紧将他压在口,在他耳边“嘘”了一声。
很快,拉长的人影窜入小巷。打头的竟是个十来岁的小少年,小少年身形瘦长,在巷子里跑得飞快,不知是不是带了伤,身体不稳,步调凌乱。那少年自南玉调身边跑过的时候,南玉调听到他沉重杂乱的呼吸,看到他裤腿上大片未干的血迹,腥气刺鼻。后方传来刀戟相交的打斗声,少年停下脚步,往后张望。不知是谁吼了声:“少主,快走!”少年的影子在光影交界处狠狠一僵,脏污的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粘腻的血和汗,一头扎进深巷的黑暗中去了。
打斗结束得很快,几十个官兵举刀朝那少年逃跑的方向追去。
巷子恢复宁静,却多了浓浓死气。南玉调这才抱着六月走出影,眯着眼盯着杀伐之声远去的方向,六月迷迷糊糊地喊了声:“娘,困……”。南玉调知道这个世道,多管闲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但方才那声“少主”却着实让她心里极不踏实。放轻了步子走到巷中尸体旁,迟疑了一下,转头瞧瞧睡熟的六月,刚准备离开,一只血手就抓在了她脚踝上。南玉调目光一凛,一只手已上了指环上的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