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满溪被他这个清澈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干咳了一声,良心发现将抖如筛糠的手放下,将在外面等得不耐烦的宁虞请过来挽救。
这朱砂一旦点上,一直到及冠之前都洗不掉,宁虞看到易雪逢那副鬼样子,瞪了秋满溪一眼。
秋满溪立刻讨好地朝他笑,将朱砂笔双手奉上。
少年宁虞不愧是握剑的,手稳如磐石,飞快拿着朱砂笔点了一下,正在当中——虽然有两点朱砂极其奇怪,但是却比方才好了许多。
易雪逢连忙从凳子上蹦下来,颠颠去找镜子:“镜子呢,镜子镜子!”
秋满溪随手掐了个决把屋里的镜子全都移了出去,哄他:“先去上早课啊,别找镜子了。”
易雪逢不明所以,咬着手指问他:“好看吗?”
秋满溪道:“好看,好看得不得了,我小徒儿无论怎么样都好看。”
易雪逢闻言立刻开心地点头。
秋满溪不知道的是,他这句无心敷衍的话,直接导致了长大后易雪逢那奇异至极的审美,让无数人每每提到易雪逢时,总是会用“那个眼瞎的小美人”来开头。
易雪逢却没有自己那装扮丑得惊天动地的自觉,反而十分自信:“反正我师尊说我怎么样都好看。”
点完朱砂后,秋满溪又拉着他在山门界碑处嘀嘀咕咕念叨了一大堆开智的法诀,易雪逢才被宁虞强行拖着前去主峰上早课。
对于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孩子来说,那云雾笼罩不知通往何处的吊桥是他见过的最可怕的东西,任由宁虞怎么说都不肯走。
宁虞威胁他:“你不走我就把你扔下去。”
易雪逢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小声道:“我听不见,雪逢听不见师兄在说什么。”
宁虞:“……”
易雪逢在吊桥边已经折腾半刻钟,眼看着早课就要开始,宁虞却是忍不了了。
他走上前,单手捞住易雪逢的腰,将他夹在自己腰间,大步流星朝着吊桥踏了上去。
易雪逢忙喊他:“师兄!师兄师兄!”
吊桥太长,宁虞一踏上去,整个吊桥就东倒西歪,狂风和云雾席卷着从两人身体拂过,易雪逢害怕得浑身都在发抖。
宁虞没有丝毫惧怕,走得极稳,感受到手腕上易雪逢身体抖得力道,有点怕他会把自己给抖下去,只好道:“害怕就捂住眼睛。”
易雪逢连忙抬起小手捂住了双眼。
片刻后,宁虞穿过长长吊桥,将易雪逢放在了地上。
易雪逢头重脚轻,险些倒在地上,他摇摇晃晃一把抱住宁虞的腿,仰着头眸中含泪地看着他。
宁虞嗤笑一声:“怕了?”
他心想小孩子就是这点不好,一点破事都要被吓哭。
易雪逢朝着他伸出手要抱抱,眼睛亮晶晶的:“师兄!好玩,还要再走一遍。”
宁虞:“……”
这孩子,倒是与众不同。
不远处归鸿山的晨钟已经幽幽响起,宁虞脸一沉,一把将易雪逢抱在怀里,脚尖一点,身体宛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不过瞬息就到了上早课的守知堂。
早课还未开始,守知堂已坐满了其他山门的弟子,正三五成群地说着话。
宁虞将易雪逢放在地上,目不斜视往守知堂走去。
易雪逢在归鸿山待了两年还从未见过这么多人,他有些怯怯地跟在宁虞身后,扯着他的衣角慢吞吞往前走。
守知堂开着半扇门,只要不是胖成球的人轻轻松松就能过来,少年宁虞却从不肯好好走路,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气势半扇门根本盛不下,索性直接抬脚将另外半扇门踹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闹出的动静太大,守知堂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他。
宁虞做过的招人恨的事多了去,众人可能已经习惯了,瞥了他一眼后,视线又往下移,终于落在了揪着他衣角的小手上。
当众人终于确定那姓宁的混账后面跟了个人时,整个学堂立刻沸腾了,全都踮着脚尖往宁虞后面瞥,想要一睹是哪位神人敢这么亲近大魔头而且还没被甩出去。
“哎哎,你能瞧见吗?怎么只能看见一只手啊,宁魔头挡得也太严实了,啧你看,那胖手上还有小涡呢。”
“听说前几年秋师叔收了个小徒儿,因体弱多病一直没有出过山门,是不是就是他啊?”
“小师弟!我们有小师弟了!”
“……”
众人嚷嚷得不可开交,吓得易雪逢直往宁虞身后躲。
宁虞懒得理这群喜欢揉团子的废物师兄弟,一把牵住易雪逢的手朝自己位子上走。
他这样一动,易雪逢瘦小的身体直接暴露在众人眼中。
归鸿山上剑修较多,各个都是每日挥汗如雨挥剑的糙汉子,而且往往都是十岁后才入归鸿山的,这么些年了,归鸿山还是头一回出现这么小的师弟。
易雪逢又小又软,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看起来极其好捏,和宁魔头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所有师兄都荡漾了。
宁虞刚入归鸿山时,还是个半大的少年,他受了太多苦,整个消瘦得不得了,只是那双眼睛却宛如野兽一般骇人。
当时众位师兄没在意少年的眼神,还以为他是到了陌生地方不太适应所以才处处戒备,还都纷纷感叹“真是个令人怜惜的孩子啊”。
不到半个月,整个归鸿山的师兄们都被这“令人怜惜的孩子”揍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