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淡想也不想:“这个简单,路上看见商旅人,打劫他们的就好。”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响起马车轱辘转动的声响,不一会儿就到了身后。
只见那辆马车从身边掠过之时,慢慢地停了下来,在前面拉车的四匹俱是清一色的骏马,连赶车的那个黝黑汉子身上的衣料也极好,这就好比在身上写了几个大字“我很有钱,快来劫我”。只可惜颜淡现在这样,只有别人来打劫她的份,而唐周不动手,她也没这个胆气逼他去干。只见马车车帘一掀,帘后露出一双毫无波澜的、淡然的眸子。
一个姿容秀丽的女子从车上跳下,语音婉转:“唐公子,我家公子请两位上车一聚。”
颜淡只道唐周必定会推拒,谁知他竟然一口应承:“如此多谢了。”等到那个姿容秀丽的女子伸手来扶她的时候,她只觉得愈发伤感:这样大的力,一看就是练家子,她现在连个凡间女子都比不上。
马车的主人坐在里面,手上拿着一只青瓷茶杯,手指修长有力。他向着唐周微微颔首,便转开视线,直勾勾地看着另外一边。
颜淡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去,正对着另一面挂着绣毯的车壁。她看着那张绣毯许久,除了发觉这上面的绣线丝绒都很好、是沂州特有的绣法,再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异之处。她回过头看着那人,对方还是看着绣毯,不知在想什么。
唐周轻声道:“这位柳兄同家师颇有交情,时常来找我师父对弈。”
颜淡立刻压低声音:“那位柳公子的棋艺是不是很烂,每回都输,但是又觉得很不甘心,于是时常会来找你师父下棋?”
唐周沉默了。
之前扶颜淡上马车的那个女子微微笑道:“姑娘说的都大致不错,只是有一点说反了,那个棋艺很烂、每回都输,却又觉得很不甘心的,其实是唐公子的师父。”
颜淡肃然起敬,在她想来那种弈棋高明的,往往都是世间难得的聪明人,运筹帷幄、走一步算三步。她带着同刚才很不一样的心态去看那位柳公子,结果对方一动不动,依旧看着对面的绣毯。
颜淡只得再仔细去看那块壁毯,除了发觉某个角落有一针织错了,还是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之处,顿时很茫然。
那位柳公子名维扬,字思退,柳州人士,喜好游历五湖三川,年初时出行去幽州,现在方才返家,顺道去探望唐周的师父。
这些都是他的随身女侍絮儿说的。
而此时柳维扬半靠在软垫坐着,手上端着茶盏,抬手揭开盖子,衣袖微动,将浮在水面的茶叶轻轻吹开,慢慢地、优雅地喝了一口,更加显得高深莫测。颜淡却知道,就算是给傻子一个杯子,教他观茶色品茶味,也没有人能看出他是傻的。
絮儿轻声道:“公子,前面是安平镇,是要下车打尖,还是让人把菜肴送到车上来?”
柳维扬抬起眼,微微一点头。
马车一个颠簸,颜淡来不及坐稳,咚得一声撞在车壁上。
絮儿低着头,温温柔柔地说:“絮儿明白了。”
颜淡忍不住问:“你究竟明白了什么?”
絮儿微微笑笑:“我家公子说,他想下车打尖。”
“你怎么知道的?”
絮儿神色茫然,好像很不解她为何要这样问:“因为我家公子点头了。”
颜淡完全放弃了,缩回角落里。唐周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车慢慢地停下来了,絮儿掀开车帘往外一看:“安平镇到了。”
颜淡小心地下了马车,在实地上走了两步,方觉原本肿起来的脚踝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说起这件事,其实还是要多谢柳维扬的。唐周说起要去镇上找跌打大夫,那位柳公子二话不说伸过手来一把抓住她的脚踝。颜淡敢指天发誓,在那一瞬间她绝对听见自己的筋骨发出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咔吧”,足足有半盏茶功夫,她都沉浸在那种明明剧痛难忍却连叫都叫不出的状况。
颜淡从此再不敢正眼看他,这个人,绝对比唐周还狠。
四人走进镇上的酒楼,絮儿一直跟在柳维扬身后,待在桌边坐下之后,絮儿还是站在柳维扬身后。颜淡猜想这位柳公子的身份必定很不寻常。柳维扬,柳州维扬,爹娘都不会懒成这样,把两个地名一合,就算是子女的名字了吧?
柳维扬看着唐周,低声道:“唐兄,你来点菜罢。”唐周摇了摇头,推辞道:“还是柳兄来罢,叨扰许久,这顿当由我相请。”
柳维扬微一颔首,用低低的、入耳舒适的声音报了几个菜名。颜淡第一次听见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个字,心中触动莫名。
只是这顿饭吃得委实无趣,将食不言寝不语发挥到了极致。柳维扬点的菜是好的,这家酒楼大厨的手艺也是好的,只是吃饭的人太过无趣。而在铘阑山境,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情,慢慢就养成了一天不说到一百句话就难受的习惯。
之后错过了宿头,只能在田边夜宿。颜淡煎熬了一整天,除了絮儿会回答过她几句话之外,她又不想和唐周说话,柳维扬估计一年到头说过的话还不超过五十句,而那位黝黑的车夫和他家公子一样也是锯嘴葫芦。
颜淡熬得难受,只得去远处走走。
晚风拂过水田,带来一阵泥土味道,银白的月挂在田边,安详而安静。这时候还是春日,如果到了夏,大概还会有虫鸣之声,更有别样滋味。
颜淡沿着田间小路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