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往常,不是今天,孟雪还会和他大动干戈。现在她却什么都不想说,生怕哪句话变成思绪的线团头,一点一点扯出今晚和方国豪的约会,特别是那镜中虚构的拥抱。
“我真是后悔,”陈忱仍旧说,“干吗给你出个馊主意去认干妈哎,你认了没有”
孟雪紧闭双眼,嘴角却露出笑意。他这一说倒提醒了她,心里默算着,还有几天就是五月份的第二个星期天,母亲节,虽是西方人的节日,洋为中用,对母亲的尊敬,可惜自己的母亲去世得早,赵厅长对自己犹如母亲的关怀,是个好机会。
“呀,”陈忱忽然大叫,孟雪惊异得睁开眼睛,“哦,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呢,明天星期六,我找了做假山的人,明天来给我们家露台装假山。”
孟雪已经记不清楚那天白天在哪里看到一座假山,觉得放到自己家里正合适,晚上随意的一句,仿佛路边拾到一粒石子又随手丢弃一样,陈忱好像路边的人,把那石子捡了回来。
“你看看,”陈忱讨好地说道,“你说缺假山,咱就给你弄一座来,你有什么心愿,我都满足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明天不要去实验室了,也不要加班工作了,跟我一起去挑假山,好吗”
孟雪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有生以来,头一次这样小心翼翼,好像走在能看到流水的薄冰上面,生怕今晚的约会会被提及。可是,丈夫陈忱对自己的关爱,仿佛夹生的米饭,香喷喷地冒着热气,到了胃里总是要消耗很多胃酸似的。而那方国豪一口一声的“作家”、“博士”、“才女”“学识最高的全材女人”仿佛天空中飘着的糖果雨,张口甜蜜入心脾。躺在床上的孟雪正在咀嚼那糖果,浑身上下,比涂了爽身粉还舒服。
然而,窗外天空中飘着的不是糖果雨,淡淡的绿色的窗玻璃上是一个个净化空气的雨滴的残痕,在节能灯的熏染下,土黄色中泛着蓝幽幽的光,好似灵魂孟雪忽然间把杨博士所说的那个没有得到博士学位自杀的人设计得和方国豪一模一样,怎么都不能把这个思维排出脑外,她祈求的眼神望着陈忱,蜷缩在陈忱的怀抱里依然感到寒冷无比
六爱与被爱
“快起来哦”
陈忱一大早就把孟雪推醒,拖她起床。孟雪揉着惺忪的双眼,看看窗外的天光,想起今天是周六,就又躺下了。陈忱在洗手间里弄出的哗哗水声连连灌入耳朵。她又睁开眼睛,目光碰触的是昨夜风雨在窗玻璃上的杰作,她这才意识到,天已经晴了,日光灿烂反射在雪白的墙壁上。可是她的心底还有阴霾,不能晴朗。不管怎么说,做科学,抓紧一切可用的时间
是没错的,涂颖祎似乎比自己更懂得这个道理。一想到涂颖祎这个时候肯定已经去了实验室,孟雪就来了精神,等陈忱从卫生间出来后,她已经穿好了,准备出门,却被陈忱一把拉回来。
“你去哪里”陈忱生气地问。
“去实验室啊”孟雪问,“怎么了”
“不是跟你说好了今天去买假山吗”陈忱嗔怪道。
“哦”孟雪想不起来她承诺陈忱什么,因为昨天晚上她是那么心不在焉,“我答应你了可是,我要去实验室”
“不行,不行”陈忱的大手一用力把她拉到怀里,“今天你哪也别去,就陪我去不,我今天陪定你去买假山”
孟雪看着执拗的陈忱,叹口气说:“好,我陪你去,不过,我下午还是要去实验室的啊”
于是,陈忱带着她到馨城花鸟假山市场。陈忱找好的那家店主带他们到馨城郊外他的家。那个店主,一脸古铜色,扔到地上,只怕找不到脸在哪里,再配上那深褐色的夹克衫,如果他的眼睛再大一点,嘴唇再外翻一点,那么他和学校里的非洲留学生没有什么区别。一路上,他向陈忱介绍说,馨城百分之八十的假山都是他做的,刚好路过一家很有名的房地产公司的高层住宅,他说,那上面他包了孟雪坐在车后面,怀疑的目光如警察审视一个扒手,头如雨打的荷花叶子,左摇右摆:又遇到一个上嘴唇顶天,下嘴唇抵地的人。
一个窄窄的小巷里,勉强能够容下一辆车,一个小院门进去,发现这门就好像一个大肚茶壶的小嘴儿,店主带陈忱和孟雪参观了他的三层楼房,人不可貌相,一个农民能做到如此还真有些本事。孟雪走在最后,听到那店主叫他们过来。在楼的后面是个大庭院,这里全是假山,大大小小,亭台楼阁,好似到了西游记的花果山。
“在哪里”陈忱问。
“这里”
孟雪和陈忱对视大笑。原来他就在眼前的一座假山旁边,他浑身上下的颜色已经和假山浑然一体,仿佛竹节虫蹲在草丛里,那保护色怎么选择得那么好
“哈哈,”他笑着说道,“干什么吆喝什么,我这人就是个活广告,我走到哪里都是一座假山啊,哈哈”
夫妇二人挑好了一座假山,又恐家里露台容纳不下,故请他一起到家里。
“到我这里看过假山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会买的,我的假山艺术还出过口呢”路上那店主说,“你看我这样子,我还出国呢,我到过新加坡、马来西亚和泰国,你知道他们叫我什么称我中国的农民艺术家呢”
说罢,得意地大笑。孟雪和陈忱也忍不住大笑。
“那国外和国内还真不一样,”他又说,“特别是新加坡,环境优美极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