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自父兄接连去世后,往昔慈爱的母亲似乎转瞬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严厉、古怪、不通人情。她只会问他的功课,只有夫子的夸奖才能让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而哪怕是对他嘘寒问暖,也必定是因为“身体不好会耽误读书”。
她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一件事:督促儿子努力上进,好考中进士光宗耀祖。
冉季秋有时候会迷茫,难道他生下来的意义就是为了读书、考功名?
方氏劝慰他:“读书科举才是正经道路,母亲严厉督促,也是为了你好。”
是,他当然知道。
只是,渐渐地,母子两个就开始生疏起来,他固然会晨昏定省,关心母亲饮食起居,但其实对冉母已经不大亲近了。甚至,他有时候觉得,更关心他的方氏才像是他的母亲。
不过,冉季秋没有想到,今日族长要押着他去万家赔罪时,冉母竟然会有那样一种,仿佛豁出命也要护着他的凶狠劲儿。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股热流破开坚硬的茧壳涌了出来,让他整颗心都热烫起来。突然涌上来的浓浓孺慕之情,令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像幼时一般对母亲撒娇卖痴,哄着她摸一摸他的头,疼爱地掏出帕子给他擦脸。
但是,族长等人被柳应扔出去之后,母亲却并未给他亲近的机会。她y-in沉着脸回了主院,对巴巴追上去的他看也不看一眼。
冉季秋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上去自讨没趣,再加上担心柳应的伤势,便也没有过多的停留。
他原本打算,吃罢晚饭,可以向母亲说一说他做了什么,告诉她府中诸事均已安排妥当,或许,母亲见他做事周全,能夸他一夸。
冉季秋想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今看来,这打算是要落空了。
罢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母亲到底是心疼他的,只需知道这一点,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冉母却突然开了口:“我与你的两个丫头——”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双目审视地盯着他,“你都没有碰过?”
在一片沉寂中,乍一听到冉母的声音,冉季秋的手微微一颤,温热的茶水溢出来,ji-an到了他的书为要,不宜接近女色。”
冉母依旧盯着他,“既给了你,该用的就要用。你年纪也渐大了,只要不是去那等下贱地方,都由得你。”
冉季秋心里一惊,猛地抬头,不安的预感几乎化作实质压在心头,“母亲?”
冉母抬了抬手,方氏连忙将茶盏递过去,她接过去,也不喝,就那么端着,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儿子,
“今晚上就让安荷伺候吧。”
冉季秋睁大眼睛望着她,只觉脑中轰鸣,一时乱糟糟的,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母亲,我……”他下意识想拒绝,“这、这于礼不合……”
冉母牢牢盯视,逼得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低不可闻。
冉季秋垂下了眼睛,默然无语。
冉母喝了一口茶,皱着眉放下茶盏,“去罢,我累了。”
冉季秋仍然坐着没有动。片刻后,他轻声道:“……母亲眼里,我算是什么呢?”
“你说什么?”冉母皱起了眉头。
“您让我读书上进,我就只能读书上进,您跟我说不得接近女色,我就连侍女都从来不敢多看,现在,您又改口让我收用安荷,我就必须要让她来伺候,哪怕我并不情愿……”冉季秋抬眼看着冉母,轻声道,“在母亲眼里,我究竟是什么?一个无知无觉、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的木桩子么?”
一旁的方氏一听这话头不对,连忙喝了一声,“秋儿,不得无礼!”
冉母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眼神冷冷的:“你不情愿?”
冉季秋觉得手脚有些发抖,心脏跳得飞快,脑袋也是一阵阵的嗡鸣。他死死捏着手指,迎着冉母的视线,犹自强撑:“我只是想不明白,母亲原本不喜我接近女色,如今又突然强迫我、我……”他说不下去了。
冉母一拍桌子,厉声喝道:“那也比你被人误会是断袖强!”
冉季秋惊了一跳,惶惶地望着她。
方氏连忙过去给冉母抚胸摩背,劝道:“怒大伤身,母亲别气坏了身体。秋儿性子犟,有什么不是,慢慢说他就好了,再有什么不是,打他骂他都使得,都是一家人,您也是为了他着想,他便是一时不能理解您的苦心,日子一长,也总有明白的一天。”
冉母哼了一声,脸色稍缓。冉季秋低下头,许久没有说话。
——
柳应尚未将冉季秋等回来,先等到了急匆匆而来的五福。
“今晚上不需守夜了,夫人吩咐了,少爷屋里不留人。”
柳应敏锐地抬起头,目光直直盯着五福,“怎么?”
五福被他看得心里莫名有些打鼓,连带声音也弱了三分,“里边传了话出来,说让安荷伺候少爷。”
柳应一顿,目光微垂,声音辨不出喜怒,“少爷怎么说?”
五福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少爷,夫人都吩咐下来了,少爷还能怎么说。”又道,“你赶紧收拾一下,跟我回去睡罢,也给少爷腾个地儿。”
第27章 少爷别怕
冉季秋从主院回来,一进门,就看到外间的榻上已经空空如也。屋里也不见柳应的身影。
他脚步一顿,转身就往外走,正好撞上默默跟进来的安荷。
安荷后退一小步,微微福身,低声唤道:“少爷。”一层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