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对一个国家来说是希望,别叫那位置悬空太久。久置必生乱,殿下,你肩上担子可不轻呢!”
☆、犹阻
新帝已经开始统理朝政,碍于还在孝期内,登基大典从简,以示对大行皇帝的哀思。反正不论如何,珩的皇位算是坐实了。弥生的封后礼因为她的坚持,还是低调的应付了过去。仅仅是加冠,授册金印,昭告天下。这样很好,反正对她来说做皇后不过是个名头。住的地方,从一个大的院子,换到更大的院子罢了。
她常常站在楼台上的勾片栏杆前往远处眺望,太学就在皇城城廓以南。百尺楼是个攒尖式的屋顶,挡住了太学后面的那汪活水。小码头看不见了……看不见,也无法想象皑皑白雪中,儒生们裹着氅衣等候上船的情景了。读书的时候总嫌时间过得太慢,三天两头的挨训挨罚,恨不得立刻跳出那个怪圈。现在出来了又怎么样?反而觉得那段日子才是过得最纵情惬意的。
岁月无波,有种安安静静等死的感觉。慕容珩说要过她宫里来,大概是国事冗杂,到现在也没有成行。她表面装得从容,其实心里还是害怕。她怕死,即使活得很糟心,还是怕死。不为别的,只为满腔的忿忿不平。这半年来经历的那些事,甜蜜的、困顿的、煎熬的、锥心的……满以为爱情可以够着了,谁知霎时又飘出千里远。
她入主正阳宫,得到了天底下女人穷极想象的最大的殊荣。然后呢?没有然后。她的不幸无非是感情上那点羞于启齿的牵缠,除了这个,她的人生也还算完满。
她身边的女官越来越多,寝宫内外无一处没有人。按规矩皇后就是要受这样的礼遇,要每天活在众目睽睽下。她不能把多余的打发出去,也知道这些人里一定有慕容琤安排的眼线,所以贴身伺候的仍旧只有元香和眉寿。
元香才给兔子洗过澡,毛弄得七八分干了,拎到风口上来散发。看见她在那里站着,搁下金丝笼凑过来,“今天是十五,不知入夜要不要备着接驾。”
初一十五皇后侍寝是惯例,弥生本来绕开了想的,被她一说,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们商量了很多对策,称病拖延,或是事先备上滴了血的巾栉冒充落红,但是再三权衡,似乎都行不通。
眉寿愁眉苦脸的说,“咱们能想的法子有限,还是找乐陵殿下吧!祸是他闯的,他倒好,一推三六九,危险都给殿下担,算个什么男人!”
元香也附和,“怕是再应付不过去了,万一圣人的毛病痊愈了,咱们有多少能耐敷衍?圣人今时不同往日,问鼎九五的人,想是不会以前那么好脾气了。万一被他识破,到时候就是弥天大罪。不光殿下自己,还有整个谢氏,都免不了要伤筋动骨。”
弥生被她们说得心虚起来,自己破罐子破摔没什么,就怕连累谢家宗族。实在没办法了,看来不得不向夫子低这个头。她咬着唇计较,凉风堂是他务政的地方,圣人平时也都在。索性光明正大的去,带上一本书,借口向师尊讨教学问,把话写在书里给他看。他是聪明人,总有本事避人耳目的。这么一思量,着眉寿拿笔来,到书架子上随意翻了本书写上。皇后觐见皇帝有专门的展衣,又忙着换蔽膝,束绲带,一切收拾妥当了方往宫门上排驾。
凉风堂离冰井台近,从木兰坊那头的长街斜插过去,拐两个弯就到的。七月里的天,热得蒸笼似的。走过一片渊渊的绿树,树顶上知了卯足了劲叫唤,一声声直劈在脑仁上。弥生揉揉后脖子,也不知道现在过去能不能碰见人。万一今天见不到,明天她也没有那份勇气再跑一趟了。
凉风堂是大木柞结构的中殿,有飞扬的檐角和莲花地栿,规格不算高,但也庄重大气。她提着裙裾上台阶,刚到檐下,远远便有内侍迎上来行空手礼。她看了眼,正是慕容珩身边的内侍总管兆遇。
“陛下在里头?”她不忙进殿,停下步子来问他。
兆遇道是,“陛下正和右丞相商议国事,请殿下稍待,奴婢这就去通传。”
弥生摆手道,“不必,我只是过来瞧瞧,这么急吼吼进去,没的扰了陛下的正经事。”
“那奴婢服侍殿下进偏殿歇息,等里头议完了政,奴婢再奏请圣人。”兆遇靦脸笑着引她进门槛,边殷情的躬下身子给她托那五尺曳地裙摆。
弥生想支开他,便道,“这里离冰井台近,去敲个冰碗子来。”
这位皇后在圣人跟前蒙的礼遇实在多得吓人,好好奉承着准没错。既然有了效命的机会,兆遇立刻狗颠儿的应个是。把拂尘往腰封里一插,卷着袖子就往外去了。
弥生在瓷杌子上坐了会子,团扇剌剌的扇,心里焦灼,频频朝内殿张望。说是内外殿,其实也就是拿重重竹帘分隔开的一个整体。夏天的篾子扎得疏朗,间隙那边的物事像拢了一团烟,虽飘忽,人影倒隐约可见。她看到那高而俊秀的身形,忽然感到悲凉。嘴上心里一直恨他,脑子里如何?有了不如意,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不愿承认,但他的确是大树,扎根得太深,要拔除那么难。
殿堂深远,有风吹过来,帘子微微的摆动开,一漾一漾,像水波。太清冷,稍坐一会儿就寒浸浸的。她站起来踱步,空旷的屋子有回声,慕容琤的声音是打在她心头的烙印,像本能似的,她可以很准确的分辨出来。他们谈话的内容和朝政无关,她侧耳细听,似乎还涉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