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凊等大门被关上后,才回身走到肖池甯面前:“小甯,你不是也想出去旅游吗?你想去哪儿,我给你打钱,二十万够不够?”
她的声音很轻,肖池甯却听出了不耐烦的情绪。
“我想去哪里都可以?”
池凊盘着手点了点头:“嗯,要是玩得开心,就多呆几天,老师问起来你就让她给我打电话。”
肖池甯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间要赶自己走。
“这几天家里有客人?”他一语双关地问。
池凊笑了,抬手体贴地替他按下一缕翘起来的头发:“你看起来不太开心,休息一段时间比较好,你觉得呢?”
肖池甯无意识一躲,很快意识到这个动作不妥,又硬生生地接了下来。
“好啊。”他低下头,“谢谢妈妈关心。”
肖照山辗转抵达位于峡谷里的旅馆时已经临近日落。
他一路颠簸地坐着睡了五个小时,安稳躺下后反而睡不着了,干脆拿上手电筒和刚充好电的手机去了不远处的一座小瀑布。
正在旅馆空地上起篝火的藏民老板见他刚到又要出去,便用走了音的普通话问:“你有向导吗?没向导的话路很难走的。”
这地方位于横断山脉,虽然辟作景区好几年,但规划开发得属实太烂,条件简陋路势凶险,因此来这儿旅游的人很少。肖照山也是把肖池甯带回家后坐在沙发上翻了二十分钟的朋友圈,才从热衷拍自然风光的摄影师朋友去年的动态里瞄到了这个冷门。
九张j-i,ng修图里山、水、夜都美不胜收,美到即使在脑海中撇去人为的加工,仍旧可以让他意动。
于是他当即买了一张到附近地级市机场的机票,忍受了两个小时客车上奇怪的气味,又徒步四公里,最终入住这家接受网上预定、看起来没那么糟糕的山中旅馆。
然而计划得匆忙,他再细致也没工夫去找职业向导引路。
“我走不了多远,就到后面的瀑布。”肖照山回答老板。
老板指了指天:“黑透之前得回来,山里有蛇,虽然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但万一看不见不小心踩到,它肯定是要咬你的。”
肖照山应下来,低头检查了一番登山装的袖口和裤脚,确认全部系紧后才出了旅馆。
城里的秋天顶多能说是“凉”,山里的初秋已经算得上是“冷”了。他拉住兜帽抵御峡谷里的穿堂风,双手揣进冲锋衣望向对面的瀑布。
短短八百来米的路,他走了二十分钟,此时太阳的余晖已经无力再照进山坳,五彩的树冠被抹杀了饱和度,变成一张蒙着一层黛色的老照片,反倒衬得水流愈发的白愈发的亮。
画的色彩运用不好会显脏,人迹罕至的大自然却从来不会。
这很神奇,就像她永远不屑于迎合人类进化了亿万年的审美,永远将人类自诩为万物灵长之由的思想踩在脚下一样。
这是他喜欢画风景胜过画肖像的主要原因之一。
他无法停止对大自然的模仿,即使这种模仿极为拙劣,不能还原其气韵的万分之一。但他还是渴望。这些年来故意为之的歇笔是为当初的一次错误选择付出的代价,他独自承受过了,现在足够重新开始。
若非要为这场代价找个明确的截止日期,不是那次和董欣的闲聊,不是前天的海滩婚礼布置得漂亮,肖照山想,应该是在看清肖池甯眼中的疯狂之后,在昨晚认识到他对家的执着之前。
尽管他们还是一对陌生的父子,但在相似的孤勇面前,在毋庸置疑的血缘面前,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刚想透彻了这件事,包里的手机就嗡嗡振动起来,肖照山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肖池甯。
他犹豫几秒还是接了。
“爸爸,池凊给了我二十万让我去想去的地方旅游。”肖池甯直截了当地说,语调听起来是在嘲讽,“所以我现在就快到我想去的地方了。”
肖照山立刻生出一种十分诡异却确定的直觉,肖池甯想去的地方就是他的身边。
“你在哪儿?”
他终于发觉,自从肖池甯来到北京,他就总在实践这句话:没在七月的机场等到他,家长会结束后没看见他,深夜失眠找不到醉酒的他。
而始终站在原地的自己在这一分钟前对此无知无觉,还以为肖池甯是攥住他手指不放的婴儿,可以任他处置。
“你在哪儿。”他放沉了语气。
肖池甯站在陌生的机场门口笑了笑,回答道:“我在去你身边的路上啊,爸爸。”
第二十四章
晚上八点,肖照山和旅馆老板站在山下的省道车站上一起抽烟。
“哎哟,抽不来城头的烟。”三十岁出头的老板冲他递过来的香烟摆摆手,举了举自己手里的烟锅,“还是自家种的烟叶子抽起来安逸些。”
肖照山收回手给自己点上,笑道:“那走之前我得买点儿你家的烟草带回去试试。”
“旱烟劲头大,你不一定抽得惯嘞。”老板在一块凹进去的山壁边蹲下来,说,“我就是种起耍,不咋卖,来这儿旅游的人少,也卖不出去。”
肖照山一只手c-h-a在裤兜里,仍笔直地站着:“以前年轻的时候尝过朋友卷的烟,还能接受。”
“老哥可以嘛。”老板抬起头,黑夜里只有那双眼睛和烟锅头的火光是亮的,“隔会儿回去了给你拿点,前两天刚晒好的,这两天估计要下雨,叶子潮之前抽要好抽点。”
肖照山在机场候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