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观景台是小半裸|露于山体外的天然巨石,下方卡着陡坡,朝天一面被人为磨平,只剩下一点起伏的弧度。肖池甯撩开垂至眼前的枝条,一侧脸就在石头上面找到了肖照山的背影。
他穿着昨天那套灰白相间的登山装,盘腿坐在没有围栏的石头中央,膝上平放画板,身旁是油画工具箱,这会儿正沐浴着劲风作画。
肖池甯埋头撑着膝盖喘匀了气儿,好歹压住了心头的火才踏上寸草不生的巨石。
“肖老师会享受。”
他取下背包往肖照山脚边一扔,也盘腿坐下来。但这个姿势对于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个严峻的考验,没两秒他就悄没声地靠着背包躺下了。
肖照山依旧看着画板,面无表情地回应道:“不及你。”
肖池甯卸了力气,把手搭在眼睛上挡住光,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肖老师是不是还没吃午饭?”
肖照山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我带了面包给你。”
肖照山重新看回笔尖,平声答道:“不用,再有半小时就差不多了。”
肖池甯说:“下山也要时间。”
“四十分钟很久么?”
“我从旅馆走到这儿花了两个小时。”
肖照山简短道:“你自己的问题。”
肖池甯一动不动:“我生病了,没力气。”
“所以不在旅馆睡非要跑到这儿来睡?”
“因为爬累了。”
肖照山不想再接他的茬:“那就闭嘴睡你的。”
肖池甯安静了一会儿,再度开口说:“其实我是找错了路。”
肖照山不理。
“爸爸,你说,”肖池甯放下手睁开眼,躺在石头上转脸看向他,神情平静地问,“为什么陆地上的桥也叫‘桥’呢?”
“我一直以为只有在水上的才能叫桥,地上的都叫路。”
肖照山望了望对面巍然的松林,对照着在画纸上添了更重的绿色。
“桥也是路,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他答。
“不一样。如果不是经过那座桥,”肖池甯扬手随便一指,“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其实恐高。”
肖照山扭头垂下眼看他:“上天台没问题?坐飞机没问题?”
“没问题。”肖池甯摇头。
“那你大概不是恐高。”肖照山勾唇笑了笑,眼里的色彩让人分不清是嘲讽还是安抚,“你是怕死。”
肖池甯立刻否定:“我不怕死。”
把那句话说出口后,肖照山莫名感到了一种爽快。他收回视线接着作画,万分肯定地说:“肖池甯,没有人不怕死。”
“包括你?”
“包括我。”
肖池甯移开眼睛,笔直地望着天,沉默半晌后才喃喃道:“爸爸,可能你是对的。”
“以前的我不怕死,因为没有人爱我。”他对上肖照山倾泻而下的目光,面目天真地说,“但现在的我怕了,因为我知道起码你会爱我。”
肖照山已经决心不再回避和他探讨这个问题,便追问道:“如果你没被爱过,你怎么知道我是爱你还是不爱你?”
“我见过别人被爱的样子。”肖池甯有点困了,伸着懒腰拉长了声音,“爸爸,我见过爱。”
肖照山只把这当作小孩惯有的妄想,不以为意地说:“你看到的它是什么样子?”
风越来越大,肖池甯头疼起来,更加想睡。他闭上眼,朝向肖照山将自己蜷了起来。
“你和池凊。你们不是很相爱吗?”
这出乎肖照山的预料,让他像是被问住了一般难以言语。
“她给你的尊重和自由——”
肖池甯摸索着穿过肖照山小腹与画板间的缝隙,横亘地搂住他的腰,额头抵上他的胯骨,闷声说:“我也可以给你,我的全部都可以给你。”
“只要你不拒绝,我们就会相爱的。”
第二十八章
肖池甯梦到了刘润曦。
很奇怪,明明坐在刘润曦的前方,但梦里的他却能清楚地看见刘润曦投s,he过来的目光。
从教室到c,ao场,从c,ao场到校门,从校门到小区外,不管走到哪儿都如影随形。它们狂热又神经质,像个伺机行凶的杀手让人胆战心惊。
肖池甯踩着滑板加快了速度往前跑,世界顿时只剩下了他们二人。他迎着风跑到空荡荡的大街,跳下滑板准备遁入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