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若土到客厅的时候,发现他爸正窝在沙发,眼圈发红。

钱国老了,不经意间发现,变化却又是循序渐进。

“爸……”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还喊了一声。

钱国无奈叹气:“说吧,你想说什么,都说出来。”

钱若土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周自横没露面,待在房间里听着。

钱若土想了半天开口了:“我不喜欢物理,我也当不了物理学家,我就是想,把理想转化为爱好,把爱好转化为工作,这样我也能有个目标,好好过下去,不至于每天都在自我怀疑。”

钱国盯着他看,提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你能挣到钱吗?”

钱若土眼睛慢慢变红,几乎要哭出来:“爸,你还记得小时候,我问你自己为什么要叫钱若土吗?当时您说,钱财是身外之物,是一把泥土,应该踩在脚下,不应该为它躬腰。我一直牢记着,我想,比起钱,这世界上总有让我更高兴的事情。”

“到时候,你看到你的朋友有车有房,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你会后悔,当时为什么要为了理想放弃这些,过苦日子。”钱国盯着他,情绪倒是没有之前激动。

“那又怎么样?我不知道物理能不能给我带来房子和车,但我知道它能给我带来痛苦,爸,如果到时候我去当了摄影师,就算没房没车,我也是快乐的!”

钱国似乎要被说服了,可是突然又想起什么:“你要去学了摄影,就得退学从一切开始学,又回到了高中。到时候你的亲戚会怎么想你,会说你脑子有病,说你不务正业被退学,说你没出息!”

“爸,你也说了,是你把烟戒了,妈妈好几年没买衣服,才给我凑齐的补习班费用,是你们的照顾才让我上的大学……”钱若土一个一米九的大男生,此时几乎泣不成声,红着眼睛使劲让眼泪不流下来,“所以……他们算什么啊!爸,我只需要你一句话啊,只要你的支持,再多的苦我也能挺下来。”

钱国跟着流眼泪,偷偷抹掉,嘴上却硬着:“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以为说出这些话很牛逼是吗?到时候你混不好,吃苦的只能是你自己。”

钱若土沉默着,眼泪在那一刻跟破坝的洪水一样。

张玉芳看不下去了,哭着对钱国说:“老钱,你少说两句吧……你……别逼他了……”

钱若土突然站起来,直接跪在钱国面前,把老两口吓蒙了。

他轻轻握住钱国的手,那双手干枯,苍老,带着恐怖的纹理和怎么也洗不净的粉笔灰。

“爸,我不是叛逆,我都多大了,叛逆期早过了。我只是……想要说服你,爸,就一年,就给我一年,您让我学吧,反正我现在只是个二本,如果我没这个天分,那我就听那您的,重新学物理,如果我考上了,我会快乐,我会努力挣钱,我会孝敬你们……爸,我从小就皮,您没少打我,我因为怕挨揍,我也一直都听您的。但……就这一次,您能不能听我的呢?”

张玉芳一直坐在沙发里,小声啜泣着——她一直以为钱若土是个孩子,但今天,她才发现对方长大了。

钱国看着跪在那里的儿子,半天才问他:“摄影……属于艺术类吗?学的话怎么报名?”

钱若土两行泪都来不及擦,鼻涕还挂在那儿,眼睛亮起来:“您答应了?”

他壮起胆子,主动抱住钱国,这个拥抱让父子的两颗心贴的更近了。

钱若土哭出了声,如果非要用一个成语来形容的话,那叫——梨花带雨。

钱国吸了吸鼻子:“你后悔了也别跟我说,不过缺钱的话记得问我要。”

周自横坐在床上,听着客厅一家三口喜极而泣的声音,眨了眨酸涩的眼,嘴角带笑。

他喃喃道:“真好。”

自己留在这儿也没啥用了,他道了别,出门后第一反应就是想跟季慵分享这份喜悦。拿出手机发现还有百分之七的电。

还能发几条微信吧。他心想,刚点开对方的微信就有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

“喂,是周自横吗?”

这声音很熟悉,周自横在脑海中回忆——这是严慧助理的声音。

周自横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了,天色昏暗,他气息不稳地问医院住院部的前台:“麻烦问一下,严慧在哪个病房?”

“楼上605,vip单间,您是……”小护士见前面这男生长得挺好,也不像是坏人,不过还是例行问一下。

“我是她的亲属。”

“那麻烦您这边签个字,我们这边有人带着过去。”来vip病房探望的相关人员都要慎重对待,万一就有闹事的。

“行。”

周自横跟着过去,直到605病房门口才停下。

门开了条缝,周自横顺着看过去,严慧正半躺在床上,头发散下来,没有平时那么j-i,ng致和干练,但也多出了几分柔弱和温和。

刚刚助理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说严慧胃出血,挺严重。这么一看对方确实脸色不好,嘴唇发白。

“我想严老师她,现在肯定需要亲人的安慰吧。”

周自横刚想推门进去,却发现一个男人也在里面,高大挺拔的身影,此时正把水端到床边,用棉签给对方润嘴。

“以后这么工作可不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听上去颇具成熟,“不然你直接搬到我那儿吧,反正也快结婚了。”

周自横僵住,正要推门的手悬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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