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前面捣乱,师父与师兄弟在后头追,他便将双手能抓到之物尽数往后头砸。
在禅院门口处他撞上了那人,那人身着锦衣,乃是一副笑模样,瞧来是个白白软软的小公子。
被他撞倒在地却也不哭,亦不让父母扶,自己站起身来,拍去了身上的尘土,又冲着他笑。
他素来最讨厌假模假样的富家子,毫不留情地讽刺道:“笑甚么,莫不是个傻子罢?”
那人却半点不恼,反而出声道:“小哥哥,你是有甚么事情不开心么?”
他心中满是暴戾,这天下并无一件事能教他开心,他控制不住地欲要破坏入眼的一切,譬如眼前这个小公子,他便极想瞧瞧其哭出来是何模样。
是以,他故意抬足将人踢翻了。
那人却是蹙了蹙眉,便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是自己不够用力么?
他本想再试一回,却被师父制止了。
他没趣地撇了撇嘴,又听得师父向那人及其父母致歉,便下定决心要将那人欺负哭。
白白软软的小公子便该当痛哭流涕,狼狈不堪才是。
☆、第二十三回
他怀着这般的恶意,闲来无事便要寻小公子的麻烦,不是在小公子被褥中藏些蛇鼠爬虫,便是将小公子的衣物毁去,诸如此类的恶行,他乐此不疲,但小公子却从来不曾哭过。
五岁的小公子纵然是委屈极了,亦只会不理睬他。
一日,他将小公子锁在了屋中,声称小公子犯懒,不愿与师兄弟们一道诵经。
师父托师兄送饭,他便将饭中途截了去,又自己吃了干净。
他喜食荤食,对禅院中的膳食并无兴趣,但一想到自己所吃的乃是小公子的份,便觉得直如是在享用山珍海味。
他足足将小公子关了三日,才将房门打开了。
小公子躺于床榻上,一听得动静便睁开了双目来。
由于逆着光,他瞧不清楚来人,眨了眨双目,方才道:“是师兄么?”
明空对上了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一听得对方唤他“师兄”,登时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舒坦。
小公子从来不曾以“师兄”称呼过他,总是唤他为“小哥哥”。
小公子从床榻上下来,面容憔悴,扫了他一眼,便越过他出去了。
他以为小公子会径直去向师父告状,细数他的种种罪状,然而,却无人责罚他。
小公子因为被他饿了三日,狠狠地病了一场,但却不哭不闹,苦得要命的汤药一碗一碗地往嘴里灌,像是一个大人一般。
明空极为困惑,为何小公子不去告状,又为何小公子对于喝药这样熟练。
小公子足足病了半月,险些丧命。
他偶尔会去瞧小公子,小公子若是醒着,便会同他寒暄。
他向来是不接茬的,自是不会回应小公子的寒暄。
小公子寒暄一两句,自觉无趣,便会闭口不言。
而他则会讽刺小公子体弱多病不及女儿家。
小公子不反驳,亦不承认,时日一长,他直觉得小公子已被禅院中的泥疙瘩附体了。
小公子久病初愈后,日日跟着师父与师兄弟们做早课、午课、晚课,虔诚至极。
一月过去了,小公子仍是不曾向师父告状。
起初,明空吊儿郎当地认定是小公子怕了他了,不敢得罪他,后来,他才发现小公子是不屑与他计较。
他已经十三岁了,可面对早熟的五岁的孩子却顿觉自己很是幼稚。
便这么僵持了一年,他拦住了小公子的去路,却不知该说些甚么。
小公子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师兄”,便沉默不言。
他见状,趾高气扬地道:“早课快要开始了,你若是不跪在地上求师兄我放你过去,你便要迟到了。”
小公子依然沉默不言,连眼尾余光都不愿分他半点。
他恼怒地欲要扇小公子一个耳光,却是被小公子躲了过去。
小公子较他矮上许多,仰着首,淡淡地道:“你闹够了么?”
他嗤笑道:“急着去诵经么?你难不成真以为神佛能让你长命百岁?”
“不,我是为了给我父母积福。”小公子抿了抿唇瓣,“我不是修仙的料子,今世活不过十五,自是不会长命百岁。”
不知为何,听到小公子平静地对他说自己活不过十五,他的心脏“咯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