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整整齐齐,洁白干净,还带着一点血。
章修鸣像欣赏古董一般看了一会儿,满意地说:“不错,比家里那副还要好,看来这贺州城也是有宝藏的。嗯…就是我前几日得的那双绣娘的手骨还不够好,还得再找找。”
能欣赏这可怖东西,并且引以为乐的,章修鸣此人也实在算是可怕。
就连拿着盘子的下人,心里也忍不住发怵。
“那女人呢?”
下人回答:“给了她钱让她自己找大夫了,现在在楼下躺着。”
“已经是没用的垃圾了,由她去吧,咱们走。”章修鸣松着衣领,披着衣服就打算从楼梯上往下走。
这花街柳巷,都是穷苦命贱,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死了有什么足惜的?
他的足尖刚准备踏出门,就见门外围着一小圈人,里头是那个被拔了牙的美人,躺在地上呕着血,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他会停下来,不是动了恻隐之心,而是有人请来了一位大夫。
做皮r_ou_营生的人,大多数大夫都不屑于医治,每每都是从妓者自己斟酌买药。而如今这个美人已经被赎,却又被弃,算是自由身,妈妈不愿意出钱帮她,就把她丢了出来。
整个贺州城,也只有鹤鸣药堂,才会不另眼看人。
章修鸣只看了一眼就挪不开了。
那医者的手,纤细、有节,长一分嫌长,短一分嫌短,似水糯做的,手指飞快地诊脉、施针,宛如蝴蝶飞舞。可知那皮r_ou_之下,是多么灵巧的骨头。
他看得迷了,这才把目光从手移动到脸上。
恰少年如玉。
“这人是谁?”章修鸣给了身旁端茶小厮一块银元。
“这是许杭,许大夫。咱贺州城里,最厚道的药铺就是他家的鹤鸣药堂了。”
章修鸣点了点头,舌头又伸出来舔了舔下唇,手里把玩着那枚牙齿。
终于,找到一副美人骨了。
这边许杭忙着救人的事情,另一边的金燕堂里,沈京墨倒是出了一点麻烦。
原是沈京墨因为看不见,什么都做不了,一整日都无所事事,只能思索今后的打算。
虽然许杭说让他安心住,可是他到底不是许杭的什么人,不能挟恩求报,那倒真是小人了。未来日子还长,他总得找些养活自己的法子。
思来想去,他猛然想起一个地方。
他从前教过书的学校后头,有个济慈院。那济慈院是官办的,里头多是孤儿、残疾儿之流,倒是也常需要一个老师,从前他也是常去的。
虽然看不见,但他会吹口琴,说说故事、讲讲课文也是容易的,那地方要求不高,纵然钱少,可包吃包住,自己孤家寡人也够活着了。
打定主意,他本想叫蝉衣,叫了几声,蝉衣在后厨房做事没听到,他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忙里抽手,就自己拿着竹杖出门去了。
他在贺州活了二十七年,这里的每条街每块砖他都很熟悉。可是瞎了眼以后,贺州对于他,陌生得像个新城镇。
他大约记得,出了金燕堂,拐两个弯,过长街,过了桥再经一巷子就到了。
因为那地方偏远,沈京墨走着走着,街上的嘈杂声越来越轻。他走得很慢,别人五分钟的脚程,他需要半小时。
叩、叩、叩…
竹杖在地上一下一下摸索探路,为他避开许多风险。
他走过一个路口的时候,被一个人撞了一下,摔在地上,那人骂了一句:“没长眼啊!”
沈京墨连连道歉,然后站了起来。这一撞,撞没了他的方向感,他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一个收摊回家的卖菜婆婆见他有难处,便问:“孩子,是不是找不着路了?”
“婆婆,济慈院怎么走?”
卖菜婆婆把他转了个方向,拍拍他的背:“就这样,往前走,过了桥就是了!”
沈京墨略略弯腰:“谢谢婆婆。”
卖菜婆婆见他有礼数又长得不错,便说:“小伙子,你要是有事啊,办了早点回去,这两天城里有人在抓个瞎子呢,你可要小心啊!”
“有人…在抓瞎子?”沈京墨的心绷紧了一下。
“可不是嘛,就我隔壁那个天生瞎眼的搓背小子,前两天还被人闯进家里,差点就带走了!你自己当心啊!”卖菜婆婆唠叨完就走了。
沈京墨站在原地,喉咙干渴,背部出汗,大热天也像掉进了冰窟窿。
是他们吗?是他们吧…
完了,一定是来抓他的,没想到动作这么快,竟然一点喘气机会也没有。
他抖着手,加快了点脚步,想赶紧找到济慈院,现在他空落落一个人站在大街上,就像被暗处的眼睛盯着一样让人害怕。
因为紧张,他摔跤的次数更频繁了,跌跌撞撞下了桥,拐进巷子里。
巷子的安静让他心安。
一手扶着墙壁,一面往前走,他记得出了巷子就是济慈院的大门。
脚步快了起来,竹杖叩地的声音也快了许多。
正当他的手摸到墙壁的尽头,嘴角微微一松,吐了一口气,准备迈出巷子,突然肩膀被人往后一拽,整个人就往墙上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