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摇了摇头,不说话。
轻轻抹了抹眼泪,宫惠子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一般,扯下长陵手中的另一串佛珠,将绳子拉断,珠子一颗一颗落在地上,稀稀落落的声音一片:“你还念什么佛经!说什么普度众生,为什么你宁渡天下苍生,也不肯渡我!难道众生的苦值得你拯救,我的苦就不值得吗?!?/p>
吼完这句,宫惠子就跑走了,跑到门边,她狠狠捶了一下门,抛下最后一句话?/p>
“你不爱我时,我当是我无缘;可如今,分明是你轻贱了自己的感情。好、好…你不是最心心念念你的众生吗?你不是死不承认吗?我就毁了所有人,我看你能拿什么再去当借口!我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门板被可怜地摔倒一边,凄惨地弹回来,吱吖声响了很久。
长陵俯下身,一颗一颗地捡起佛珠,攥在手掌心里,捡了五六颗,就很痛苦地以头抢地,久久不起。
宫惠子骂得对,他连情之一字都渡不过去,还有什么资格身披袈裟,念诵佛经呢?/p>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如同触到炭火一般,长陵猛地抽回了捡佛珠的手,乍然站了起来,长久不进水米让他眼前突然一黑,险些摔倒,扶着树干才勉强站立。
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他是罪大恶极了。
终于还是只剩下这唯一的出路了。
第148章
当许杭在药堂里,为了最关键的几味药材而废寝忘食,却始终不得要领时,没想到解开谜题的关键,会是长陵。
那日,天还蒙蒙亮,下着点淅淅沥沥的小雨,长陵带着斗笠,穿着木屐,敲开鹤鸣药堂的门。
许杭正在想是请他进来喝茶还是用早膳,长陵却递了一个信封进来。
“这里是有关贺州城瘟疫的一份报告,还有一份是日本人预备以这场瘟疫攻打贺州的计划,虽然不是很全,或许能对你、段司令有些帮助。”
许杭打开了看了几眼,十分惊讶:“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宫惠子么?你可答觓怂什么??/p>
这份文件的珍贵和重要,绝不是轻易可以得到的。
长陵浅浅地笑了一下,雨水从斗笠边缘落下,自成雨帘,水汽氤氲之下,他的面庞显得那么温和:“无须担心我,我很快就要离开贺州了,所以走之前想把重要的事情交代给你。因为我想了想,红尘之中,我能找到的友人,也唯你一人而已。”
这话分量很重,许杭把门敞开:“有话你进来说。”
“不了,很快就好,”长陵谢绝,“我的徒弟年纪还小,如今只是个小沙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希望你替我照顾他。我想让他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长大,让他入红尘,若是他长大以后,自己有了佛心,再出家也不迟。佛缘这种事,不该是我强加给他的。”
许杭当然不会拒绝,只是长陵多年以来从未出过远门,他很讶异:“你若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他,一会儿我就让人去寺里接他。”
像是放下了心里最后一块石头,长陵露出宽慰的神情,向许杭鞠一躬:“如此,便多谢了。”
“你要去哪里?很远吗?”许杭看他话中之意,去的时日还不短。
从前是有听长陵说,想去云游四方,一路去朝圣,三步一跪,五步一叩,沿途传经的。
这样的长陵,如烟雾如云朵,好像抓不住,太阳出来就要蒸发不见。长陵的眼神很坚定,对于将要去的地方心中有路,回答说:“去一个我心向往之的地方,不远,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然后又是一鞠躬,破开雨幕,木屐哒哒有声,踏着石板路往远方走。
不知道是哪里陡生出来的不舍,许杭突然很想拽住他,于是拉高声音喊了一下:“长陵!”
漫天飘飞的银丝中,长陵止住脚步,缓缓回头。
“我的茶叶喝完了,等你回来,再给我晒一盅吧?”
因为隔得远,许杭没有看得清楚长陵是什么样的神情,只知道长陵站着回望了自己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继续踏上自己的路程。
关上门,抖了抖身上的雨珠,许杭点上煤油灯,仔仔细细研究起长陵送来的东西,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他抬起头,先是端起桌上凉透的茶水灌了下去,再是长长舒气。
长陵送来的这份资料,可以说太有用了。
那份只一半的研究报告,恰恰点出来这瘟疫病毒的破解之法,许杭当即就写了好几味药出来,等着一会儿试验效果,若是情况可喜,三天就能研制出特效药。
而另一份作战计划,对许杭之前一直想做而未能做成的一件事,大有裨益。
因为日本军方的战术里,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章尧臣。
在不打仗的时候,国民政府可以同日本人交好,可以私下有交易,但是,他们绝对不会允许帮着日本人手拿屠刀,对着中国人的脑袋下手。
无论病毒战这件事,章尧臣是知情的还是被日本人利用,他都逃不了干系。
这份报告一旦交了上去,章尧臣的处境就是死局。他困扰了这么久,筹谋了这么久,一直在想的事情,没想到老天替他磨好了一把刀,锋利无比,正中敌人的心脏。
许杭喟然一叹,长陵啊长陵,你可知道你送给我多大一份礼么?
可见阎王要人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
许杭的手在信封边缘摩挲了一下,思考着今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