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他去医院固执地要买,这一次叶思栩也一定会这么做的,他了解叶思栩。
水果是新鲜挑选,然后统一装进绿色的礼盒里,秦越鸣等他付钱后,便主动拎在手上,对叶思栩道:“到门口再给你拿。”
“嗯。”叶思栩也没有坚持,“好的。”
心里隐约觉得秦越鸣应当是极为通情达理的那一类人。
可是之前,好像一直都是畏惧占据主导,没有认真去发现他冷冷的表象下的温柔和细腻。
叶思栩想:完蛋了,这样了解下去,我好像更喜欢他?他把我当做弟弟,我却……
望着巷子两边墙壁上的中缝线,叶思栩绝望三秒钟。
他瞪瞪地上的青石板,对自己道:你要克制,人是可以控制自己情绪的动物!
巷子很深,忽的幽静冷僻起来,叶思栩看秦越鸣走得也不快,便问道:“这里怎么没安排到拆迁?”
他们刚才是一路从外白渡桥开过来的,在巷子口抬头一看就能望见不远处的电视塔。
这一带,是非常好的地段,可谓寸土寸金。
秦越鸣左手抚触着墙壁,淡淡道:“客观的说,是沪城这个区块的发展政策和赔偿条件无法谈妥等原因,但是——”
他仰头,望向窄窄的天空。
叶思栩不由自主地仰起脑袋,眯起眼睛。
两只鸟儿不知道从哪里掠过,他眼神一亮。
秦越鸣收回视线,语调平常地道:“非理智地说,也许是命运。”他轻轻地拍一拍掌心粗糙的墙面,“我们有我们的命运,他们有他们的命运。”
叶思栩望着这一壁,沿着墙壁再度看向天空,似乎在这里,这一方安宁的天地中,天空这样湛蓝、阳光这样柔和。
他不懂秦越鸣的命运,却知道,这样的感觉,刚刚好。
于闹市中藏身,有种隐匿喧嚣的安全感。
慢慢走向最里面,秦越鸣道:“这里是外婆以前住的,得了老年痴呆之后,吵着要回来。地方很小。”
“嗯。”叶思栩也不知道他说的地方小有什么具体的概念,但等他拎着水果盒走进屋子时,才意识到这是极小极矮的层高。
他倒还好,秦越鸣要微微低头,显然层高可能只有一米九,不到两米。
“来了啊?”一个胖胖的中年女性从屋子里扶着老太太走出来。
头发花白的方脸老太太一看到秦越鸣就笑嘻嘻地道:“阿明啊。”
秦越鸣低头轻声在叶思栩耳边道:“我舅舅叫方礼明。”
叶思栩点点头,见秦越鸣走上去,伸手扶老人家,称呼用的是“老太太”,说的是沪城方言。
“今天气色还可以,头发梳得j-i,ng神。”秦越鸣淡笑道。
老太太走得极缓慢,叶思栩看着她似乎根本没听到秦越鸣的话,而是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
叶思栩一顿,求救似的看向秦越鸣。
“越风啊!”老太太忽的扯起笑容来,往下赘的皮肤牵引上去,眼睛似乎找到点神采,“小彩啊,给越风拿糖啊,糖啊!”她又跟小孩儿似的拍拍自己的手,又拍打身边秦越鸣的小臂。
而此刻,又重新注意到秦越鸣的存在:“阿明啊?来看姆妈啦?侬老早好来了。”
“嗯,后头常来。”秦越鸣面色不改,回答道。
老太太又留意起叶思栩:“越风,过来起糖!小彩?”她着急起来,一只手撑着秦越鸣要来握叶思栩的手。
叶思栩有些意外,呆呆地伸出手,叫老人家握住。
这是一只宽大的、有力的,粗糙但柔软的手,掌心很热,有一种人到老年时性别消退的感觉。
老太太拉着叶思栩坐在椅子里,迷迷瞪瞪地看着门,又看看秦越鸣。
胖胖的中年女人送上一盒子糖搁在颇有古意的茶几上。
老太太抓一把,全部塞进叶思栩手里,力气很大,不容推拒。
秦越鸣看一眼拘谨的叶思栩,叮嘱道:“老太太要起饭了,伐要喂越风起糖。”
“噢噢噢噢,对对对!”老太太又紧张起来,将叶思栩手里的大白兔奶糖全都往他夹克里面塞。
夹克口袋有拉链,他忙自己打开。
老太太放好后瞪瞪他的脸:“不要偷偷起啊,小宁要起饭。”
“嗯。”叶思栩点点头,看看秦越鸣,见他的面上始终淡淡的,似乎已经习惯这老太太的模样。
几个人连同家里的阿姨一起上桌吃饭,菜色倒是很好,蜜汁酱虾、酱鸭、红烧r_ou_,余下的是时令蔬菜,还有一份自己做的土豆泥火腿丁沙拉。
全家人都默认叶思栩成了秦越风一般,把他当孩子似的,多分给他一个薄而透光的金边瓷碗,阿姨会按照老太太说的,用公筷给他夹菜,舀沙拉,秦越鸣也给他夹了红烧r_ou_。
叶思栩看着小山似的碗,皱皱眉,闷头狠命顾着吃。
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对着秦越鸣说了几句,又临时c-h-a一句对保姆阿姨的嘱咐,总是一些很琐碎的事情,大家都配合她,哄得她很开心,事事都顺意。
吃过饭后,几人一起送老太太去二楼的阳台晒太阳。
楼梯也很窄,早年间的屋子,格局非常局促,显然已经收拾打理过,但人一多,就显得拥挤。
叶思栩都不敢用力踩着地板,总觉得一步小心会踩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