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脾气还挺倔!”
花老板笑嘻嘻地转头对班主道:“这小模样,这音色,他若没饭吃,那叫咱们这些人可怎么活!这徒弟,今儿个我可是收下了。”
苏十三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花老板。
花老板笑眯眯地跷着二郎腿,又随手端起茶盏,仔细地将茶杯盖揭开一条细缝儿,低头吹浮在上头的茶末。
“还不快喊师父!”
班主带笑骂道:“你这孩子!知道我为什么不放你走吗?如今这世道,你无父无母,又没个手艺傍身,放你出去没几天,水沟里就得多一具尸首!快,给花老板磕头!别跟头犟驴似的,不识好人心!”
就这样,苏十三满心不情愿地、倒霉催地,又被花老板收为亲传弟子。
简直跟前世在大唐他与一众j-i,ng怪辩经时说的一样,命运随陀螺转,半点不由人。
他跟了花老板后,每天三四点起来吊嗓子。两年下来,一开嗓,满座皆惊。
花老板这人,卸了妆面后也就中上姿色,但一折《贵妃醉酒》场场爆满。用花老板教苏十三的话说,做人呢,不仅外场上得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而且做他们这行的啊,一旦登了台,就得眼睛里头藏钩子。
苏十三一脸不屑。
花老板又道,别觉着丢人!让你眼睛里头藏钩子,不是让你去勾人,是教你去钩钱!
可是花老板这样一个剔透玲珑的人,到后来却像鬼迷心窍般,独独在一个人身上拧了性子。南墙都撞塌了,撞的头破血流,花老板都不肯回头。
花老板爱上了一个人。
这人据说是一户有钱人家的少爷,生得眉眼含笑,梳着油光可鉴的大背头。每次来寻花老板,花老板就跟丢了魂似的,多年唱戏赚的私房钱都贴补给他了。
花老板既没勾住人家的魂,也没钩住人家的钱。
苏十三曾不止一次劝过花老板,说这人恐怕就是个拆白党,只会吊膀子,没别的本事,让花老板当心。
可是花老板坠入情网,完全听不进劝。
那大少又爱抽鸦片,花老板贴了那人许多钱,后来不知怎的也染上了鸦片瘾,嗓子毁了,人也憔悴,许久接不着好戏,在各家戏班子里头腰杆子就挺不直了。
花老板落魄的时候,苏十三也没想过跑路,但是花老板撵他走。
有天下午,花老板将他唤到床边,鼓鼓地抽了口鸦片,青烟袅袅。
花老板脸色蜡黄,半歪着身子躺在榻上,看了一眼苏十三。“十三啊,你跟着我这两年,倒也算得上是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可惜太小,不然我还真想……”
他说着笑起来,虽然容光不再,但是一双桃花眼在笑的时候依然有几分春水潋滟的味道。
苏十三心里难过,低头道:“花老板,您将这鸦片戒了吧!以后咱寻个铺子,做点小本生意。”
“现在说这些,太晚了……”花老板笑着摇摇头,然后一手捧心,蹙眉道:“我这心里头不服气。——不服气,你懂吗?”
苏十三张张嘴,没说话。
花老板瞧上的那人,就是个烂泥里的渣。用苏十三的话说,是怎么都洗不白的渣。
“我知道你瞧不上他,我也瞧不上!但是我既然跟他掉到了烂泥里头,要我放了他,让他光鲜亮丽地走出去过人的日子,我不服!”
花老板陡然拔高一个声调,惨笑道:“要死,就得一起死!”
“您别这样想,”苏十三耐下性子劝道:“花老板,您今年也就二十七八岁,犯不着……”
“二十七八,在这行里头已经是块老腊r_ou_了!”
花老板笑着摇摇头,打断了苏十三的话。“你还小,别跟着我糟蹋日子!这里有些钱,”他递给苏十三一串钥匙。“这是我的养老钱,怕叫他摸走,我特地存在银楼里头了。你拿着钥匙,叫他们取了给你。”
“我不要你的钱!”
“哎哟,跟我还犯什么倔呢!”花老板笑了一声。“你既然喊我师父,给我磕了三个头,又奉了一杯茶,我这心里头就拿你当儿子看!我这一辈子,无儿无女,也就这样了。我可以烂掉,但是不能拖着你一起死!”
花老板开口闭口就是“死”字,苏十三觉得不祥,几次打断他的话。但那天的花老板就跟着了魔似的,只顾自说自话,硬逼着苏十三拿钥匙去宝豪银楼取钱。
苏十三拗不过他,捏着那串钥匙去宝豪银楼,取出来的除了五百块大洋,还有一对翡翠镯子。那对镯子成色特别好,一看就是老坑玉,糯种冰紫。苏十三当场脸色就变了。
宝豪银楼的人送他出门前,特地叮嘱道:“这对镯子,花老板若是想留着,咱就不说了。若是想出手,记得回头来咱们银楼。估计开价得有一万大洋,保证能脱手。”
苏十三胡乱应了一声,怀里揣着那只匣子,像是贴r_ou_藏了块烫手山芋,烙的心疼。
他奔回花老板那里,谁知还没有到花老板住的地方,门前大片浓烟滚滚,围着许多人。
他张皇失措地往里头冲,却每次都叫人墙挡了回来。
“小苏老板,这里头去不得了!”
苏十三不听,拼了命地往里头钻。耳内闲言碎语缤纷,嘈杂的很。
“听说没,咱这儿住的那个唱戏的……”
“花老板!”
“对,之前傲的很!隔壁冀城的大悦明生,那两家可是老字号了吧?几次下帖子都请不着他!最风光的时候,被人包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