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大兵脚步到了这里,也放轻了些。越往后走,耳边越发静悄悄的,只有三人零乱的脚步声,间或夹杂一两声鸟啼风声。
两个大兵领着苏十三到了佛堂前,其中一人朝内努嘴道:“老太太在里头呢!快进去!”
连声音都压低了。
苏十三忙低眉顺眼地扶着门框,提着个篮子,怯怯地站在门边。“老夫人?”
佛堂内檀香缭绕,光线暗沉。许久才听见从里面传进来一声,“今儿个又领了什么人来?都打发走吧!我老啦,早些年爱听个戏文,可你找来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声音脆硬,话说的很冲。
苏十三悄悄抬眉,就见佛堂角落里,在蒲团上跪着一个身穿绛紫色富贵福字纹的老太太,梳着板正的发髻,手中捻着佛珠,头也不抬地对外面道:“走走!都滚远些,免得脏了我这块地儿!”
“老太太,”带苏十三来的那两个大兵相互对视了眼。其中一个兵赔笑说了句,“今儿个来的,既不是唱戏的,也不是唱评弹的。是爷在外头遇见的,小姑娘生得眉清目秀,说话也和软,说是在家里学过几句。老太太,您先瞅瞅?”
话说得十分小心,佛堂内的张老夫人却不买账,气哼哼地站起来怒道:“我老婆子就念个经,你们也不给我清静!”
张老夫人腰背笔直,走路如一阵风般卷到了门口。没好气地道:“就你们爷那口味!什么玫瑰小姐,吹的跟朵花儿似的,结果连出《思凡》都唱不来!谁知道他领来的又是个什么货色!呸!”
张老夫人这话,在场的没人敢答。苏十三只得自救。
他笑了一声,又怯怯地喊了句,“老夫人好!”
说着略侧过身,两手交叉敛衽,朝张老夫人福了一福。
或许是这行礼的姿势太过庄重,帝制废除后,再也见不着了。正准备撵人的张老夫人猛地愣住,“咦”了一声,抬起眼上下打量苏十三。
“哟,这是从哪儿找来的小姑娘?看着还挺懂礼数的。”
“是吧,爷就说这小妮子看着乖巧,又是自愿入府的,就留着给老太太……呃,扫地也是好的。”
苏十三噎了下,眼角自下而上斜飘了眼那说话的大兵。一双黑白分明的鹿眼扑闪了两下,睫毛长而卷。
张老夫人心下一动,手中捻着佛珠,笑了笑。“你是哪家的姑娘,怎地叫他领进这府內?别怕,都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他们拿枪押着你进来的?”
“没有!”
“真没有!老太太,咱们哪敢呐!”
两大兵慌忙叫屈。
“去去!一边去。”张老夫人扭头对上那俩大兵,笑容立刻收了。“站远些!一身血腥味,别冲了我的佛堂。”
那俩兵忙背着枪,面朝着老太太毕恭毕敬地往后退出去十几步远,遥遥地朝内望着。
张老夫人又仔细看了眼苏十三,见他人美音甜,心内先有三分欢喜。“别怕!老实同我说,他们有没有逼你?”
苏十三怯怯摇头。
“咳,可怜见的!实话都不敢说。张承安这混账东西!回头我就拿拐杖敲断他的腿!”
苏十三忙道:“没有老太……老夫人,真的是我……”
他刻意欲言又止。嘴里说着是自愿的,眼底却含着两泡泪,楚楚的,我见犹怜。
张老夫人摸着他的手,将人扶起来,越看越欢喜,忍不住道,“这嗓子的确好听,跟小黄鹂儿似的!今年多大了?”
“回老夫人,11岁了。”
“哟,青葱般的年纪。这小荷的角还没露呢!”
苏十三忍不住唇角微动,羞涩地笑了笑。
张老夫人也笑。“你听得懂?”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我娘教我读过几句诗。”
“哦,这年代的确难得!既是知书达礼,模样生的这么好,怎地挎个篮子卖花?”
见她问这个,苏十三倒背如流,忙将先前想好的说辞诉了个完整。说是家里遭了难,又赶上饥荒,就这么流落到白家。如今白家又叫人全部抓进牢里,他无依无靠,心下正凄惶着呢!
张老夫人听着,越听越动容,眉眼松动,忍不住叹息道:“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瞧瞧,眼下这都过得什么日子!”
张老夫人叹了口气,将手搭在苏十三肩头。“今儿个在我这儿吃顿饭,若是你还想回白家,晚饭后叫他们开车送你回去。”
“可是张爷说……”
“别听他的!我就爱听个戏,他差不多将这整个京城都撵得j-i飞狗跳的。这哪是讨我欢喜,这分明是气我!作孽呢!”
苏十三抿唇轻笑,低下头,马鬃编的麻花辫儿轻轻在胸前荡了两荡。
第98章 海上旧影(折子戏)11
当天晚上,在原王府小花园内摆了一桌家宴。四碟素菜,j-i鸭鱼r_ou_样样俱全,只是一色儿的豆制品。帮佣端上一大盅菌菇玉米汤,三碗白米饭。然后默默地退下,坐在不远处灯下给绣线劈绒。
在外头横行霸道的张承安,到了这里乖的就像七八岁的孩子。他束手束脚地坐在桌边,举着筷子却不敢下嘴。“娘,你先吃!”
“哟!这时候就懂得规矩啦?”
张老夫人从鼻孔里冷哼一声,眼风到处,张承安一个屁都不敢放。
苏十三站在张老夫人身后,轻轻地替她捶肩。张老夫人反手握住他的手,转向张承安道:“这小姑娘人是挺乖巧,但是你无缘无故地将人留在府里算什么?等吃了饭,派人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