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过了半年安稳日子!”张老妇人皱眉。“你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
“快!”张承安满不在乎地笑。“我这趟去,保准打他个措手不及!若是顺利,一个来月也就回来了。”
“那若是有变故呢?”
“那也就两三个月!娘,你放心,昌州能有啥?姓吴的那小子,当年也就是老子手下一个兵。”
苏十三手扶着门框,眼睁睁看张承安与老夫人又聊了几句。在张承安匆匆路过他的时候,他忙跟上。“爷,我家少爷?”
“你家少爷?”
张承安脚步不停,随即像是终于想起来,挥挥手,不耐烦地道:“老子赶着要走,那小子应该还在巡抚衙门。你若是不放心,明儿一早去看看他。”
“在衙门里?”苏十三震惊。“牢里没吃没喝,这么晚了……”
“怎么了?老子心慈,牢里头还给供饭!有吃有睡,免费的茶楼,他这日子过得还不好?!”
张承安冷笑一声,随即匆匆走了。
长街上汽车发动声,几百个士兵扛着枪,硿咙硿咙,整齐的跑步声,都在月色下格外的兵荒马乱。
白月如灯,照在苏十三惨白如纸的小脸上。
待张承安率众走后,苏十三伺候老夫人睡下,然后悄无声息地也翻墙头走了。他一溜烟跑到巡抚衙门,气都喘不均匀。
守门的大兵见着他,猛然拉动枪.栓,厉声呵斥道:“哪来的?”
苏十三蹲下.身,双手扶着膝盖大喘.气,口中急忙道:“别,别开枪!是张爷临走前,打发我来寻我家少爷!”
他报了白敏毓的名字,又解释道,“就是白天刚刚捉来的劫法场的白家少爷。”
白天那两箱金条扛回来的时候,惊动了整个巡抚衙门。那兵印象深刻,立刻笑着道:“不早说!”随即收起枪。“张爷临走前让暂时关到大牢里去了。放心,没受苦!就让他待几天,等爷回来再处理。”
“啊?那他身上的伤口可有处理?”
苏十三忙跟着大兵进牢房,这次却没去那潮s-hiy-in暗的地方,而是直接去了一个单独囚室。有扇门密闭,不再是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木栅栏。
他敲了敲门,门内没有回音。
“大少!大少,是我!”
苏十三又拍门。
“大概睡着了吧!”
那大兵说着满不在乎地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钥匙c-h-a.进门洞,啪嗒一声,门开了,室内一片黑暗。那大兵举起手中油灯,不足五平方的囚室内只有一张床,上头铺着些干草,一床薄被,一眼就能看个通透。
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小子居然跑了?怎么跑的?”那大兵震惊,提着灯就去照窗口。
窗口离地足有三四米,就是一个通气口,幼童蜷缩着勉强能爬过去。可是青柳大郎个头那么高,比张承安也就差个几公分。他怎么爬进那个洞口?!
苏十三一把抓住那大兵袖子,急赤白眼地逼问道:“人呢?你们别是瞒着张爷,将他杀了吧?!”
“走开!别碍手碍脚的!”
那大兵一胳膊肘将苏十三捣开,随即站上床头,提灯朝那处黑洞洞的通风口又照了照。
然后跳下来,脚步铎铎地大步出去了。
“二号牢房的小子跑了!弟兄们,快……”
“快啥?”
依稀有懒洋洋的问答声。
“张爷都去昌州了,这地儿没法管。得搜城!”
“那,禀报排长?”
“对了,告诉排长一声也就是了。”
苏十三叫那大兵一胳膊肘捣在地上,瘫坐在牢房内。灯叫大兵提走了,四下一片黑暗。泥地里的土腥味一缕缕钻入鼻孔。
苏十三如堕冰窟,又好似叫人闷着脑袋沉入海底,气都透不过来。
喉咙口长满海藻,呛出他一脸s-hi泪。
一个月后,从昌州传来的消息却极不乐观,说是战事进入胶着状态。那位姓吴的将领起事后,瞬间天下间如同星火燎原,哗啦啦十几个州市都纷纷响应,眼见着京城这一带又要重新陷入战场。
又过了七八日,时不时便可听到前方传来战败的消息。张老夫人在后堂念佛的声音越来越响。
苏十三蔫蔫地趴在窗台上,心里盘算着,大郎可能是跑了。他这一个来月每天蹲在巡抚衙门,每次都叫大兵撵回来。睡不着,吃不下,急剧消瘦,原本就生的小,眼下更是个灯草人,风一吹就能飘走。
又过了半月,张承安的败兵陆续向京城撤回。就连张老夫人都去了几趟码头,由苏十三陪着,两人见着许多伤兵,用担架抬回来。
三个月后,崖关彻底失守。张承安终于仓促从前方逃回来,潦草点了留守京城的北安军残部,携了张老夫人便走。据说是要退守至中原地区,择机再往北边儿回攻。
苏十三见没人管他,趁着兵荒马乱,悄悄的也逃了。
苏十三不知道青柳大郎究竟去了哪里,只得沿着当日来过的路,一处处地找回去。大半个月后,他终于从冀城码头走下渡船。风尘仆仆,手里连个包袱皮都没有,面色蜡黄,身上只剩下最后三个铜板。
他沿着记忆中的方向,找到在冀城新葺的白公馆。白公馆门户大开,里头一帮大兵乱哄哄的,却不是张承安的队伍。他摸不清情况,站在门口望了几眼。
“去去!哪来的要饭花子,去别处讨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