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李的官差沉吟了一会儿,道,“倒也不是不方便,只是如今……”他顿了顿,半醉的眸子内有一瞬间醒觉,压低了声音凑近灵然。“不瞒你说,圣主不喜僧侣。”
灵然带笑看了他一眼。
“圣主与道教那位神仙同姓,因此如今提倡的是道教。僧侣在长安城内的日子很不好过,怕你那叔父……是犯了事儿吧!”
分明早已喝的醉醺醺,一双眼眸却j-i,ng光四s,he。
果然不是个好糊弄的!
灵然心中暗自警惕。
明面上,却依然勾着双眼笑的没心没肺。“可不就是呢,听说是吃了官司,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还指望着放出来呢,”那个原本正在猜拳投壶的鲁姓官差撇了撇嘴,重重地将杯子堕在桌面上。“圣主有令,今年秋,所有犯事的和尚都要通通处斩。”
呵,原来是上头不喜。这明溪老和尚当真时运不济,呜呼哀哉,恐怕小和尚我也救不得他了。
灵然大致问了个清楚,暂时也没什么计较,琢磨了一遍,想来那个钟小姐的事儿,只是个由头。说穿了,没头发就是原罪。
他也不知要不要查探下去,正在迟疑间,突然听入耳一段极为清越的啸声。
那撮口清吟的啸声,盖过了楼内众女的琵琶曲。
他一愣,站起身走到窗边,就着支开的窗口朝下探。
在市面上却有一个锦衣帏帽的少年郎,正骑着一匹黑鬃油亮的大马从街头疾驰而过。
这人怎地如此悠闲!骑马吹口哨,声音还如此的稳,恐怕内力不弱,灵然心中暗道。
黑蛇在他无名指上不安的动了动,嘶嘶出声。
灵然侧耳听了一会儿,失笑道,“大郎同志,如今在外头,你好歹也收敛些。”
他这句蛇语说的极为短促。
黑蛇听完,蔫头耷脑,不吱声了。
却原来是大郎提醒他此处怕是场鸿门宴,让他务必早点回去。大郎道,与妖怪为伍,也比与人做伴要安全。
灵然不屑地想,如今却不是小爷我想跑就能跑得了啊!手印也摁了,这不几日还得去王爷府中应差,指不定还得入皇宫……
咦,一想到入皇宫,他心里瞬间跃跃欲试。
如果去皇宫能见到李世民,那才叫不虚此行,不枉他来大唐跑一趟!
呃,就算当真有什么事,想必他还是能自保的。
灵然心下略定。对大郎的这句提醒,不屑一顾,入耳听了随即就丢开。
许是灵然在窗边站的有些久,那李姓官差便也跟到窗口往外看了一眼,市面上却早已没了那一人一骑的踪影。
灵然回头,正撞见那官差的大脑袋,吓了一跳。
“小苏儿,你瞧什么呢,这么好看。”
那人涎着脸对他笑,张嘴一股辛辣的酒气。
灵然下意识眸子缩了缩,往后退开些,后背抵在窗台笑道,“没什么,看见个人有点意思。”
“哟呵!你看中了什么人,男人还是女人?”官差笑着,眼中却明显有些什么不善的东西。
灵然皱眉,不想当场与这人闹翻,只得岔开话题委婉告辞。“李大哥,如今这酒也吃了,菜也不剩些什么,小弟我如今刚得了个差事,要回去好好整饬一番,裁几件新衣,过几日好来你这儿报道!”
“这个不妨事儿,直接跟哥哥我回王爷府!”那人说着就要来摸灵然的手。
灵然避无可避,只得将两只手都背在身后,笑道,“那不行!小弟我刚来长安,昨日在人家借宿一宿,好歹要回去说一声。”
那人斜眼乜着他,半晌,从牙缝里呲出一声笑来。
那笑容看着令人怵的慌。
灵然也笑,笑的眼儿弯弯,一口雪白糯米牙。眼神中却冷冽的很。
“当真要回去。”同样的话,他又重复了一遍。
但是这一遍,那个李姓官差却听懂了。
这小子,眼神里有刀光剑影,不是个容易上手的。
于是那官差大力拍了拍灵然肩头,半认真半调侃地笑道,“行吧,今儿个且放过你一遭儿。”
这话听起来不清不楚,软中带刺。
灵然忙用左手大拇指摩挲无名指上的黑蛇。
再不安抚,他就快被大郎同志给咬死了!
那触觉……痒,太痒了!
勾搭的他心里麻酥酥一片,还带点凉飕飕的寒意。
灵然听见自己的心,怦怦怦,跳的好像要造反。
他逃也似的离了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