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他的人并未回头,几秒后,冷冷飘来一句话:“我去就行了。”
话虽这么说,这人站着,却没半分动作。
你倒是快去啊,再等会儿,人就追不上了。
白钧心下着急想开口催,但数次刀口舔血的直觉竟让他隐隐觉得,此时还是闭嘴为好。
气氛沉寂片刻,空气中散入一道吐息,似是有人在平缓呼吸,那股摄人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
阿七终于迈开步子,缓缓朝前走去,一步一步,直至人消失不见。
“他们这是?”萧亦然咽了口唾沫,轻声道。
白钧收回视线,摇摇头道:“不清楚,随他们去吧。来,帮忙护个法,我替清文消融下这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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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之外,森林深处。
耳边重物碰撞声,妖兽吼声,碎裂声震耳欲聋,巨石尘土自空中震荡开,劈头盖脸落下。
楼云微微喘息,胸口上下起伏,蒙头侧身闪过,竭力护住怀里的一抹小小的金色。
方才赶到时,秋河已快到强弩之末。他猜得没错,也许一般情况千年鸟禽对千年妖兽还能一战,但秋河旧伤未愈,面对的还是只护崽心切,急欲夺回内丹的妖兽。
幸好他来了。现在得找机会,在这只暴怒的百魂兽眼皮底下顺利逃走。
空中乱石落完一阵,楼云稍稍抬眼,掠过面前遮挡的巨石看去。十步远处,一只三人高的棕毛妖兽似乎发现了他,暴怒而起,朝他躲避的方向嘶吼。
巨大灵压奔涌而来,楼云将无茫横在身前,提气支撑。面前的巨石在两股力量下瞬间裂开,细小的碎石擦过楼云侧颈,莹白脆弱的皮肤霎时留下一道血红。
灵力不济,楼云逐渐吃力,强压下整个人都有种快被撕裂的感觉。
身上衣袍翻飞,他低头后退半步,几乎呼吸不能。灵压渐渐加深,达到临界点时,空气凝固一瞬,随即头顶巨大的y-in影逼近,楼云下意识抱紧怀里的鸟。
下一秒,身上剧痛袭来,整个人腾空而起,身后几棵树被悉数撞断。
视线一片暗黑,耳边嗡嗡作响,甚至感觉不到痛楚。好半天,五感终于重新回到身上,他伏身呛出半口血,手臂微颤,抱紧怀里的手收得很紧,没有丝毫放松。
艳红的血色渗进地面,很快又有新的滴落下,不断覆盖其上。
压抑的空气中,隐隐有细微不规律的喘息。
身前地面阵阵震颤,倒计时般寸寸逼近。
……得快点起来,快点离开。
手上用力,楼云竭力撑起半身,挣扎着想起身。
视线模糊,头顶妖兽粗重的呼吸声逼近,一只厚重粗糙的爪子按在背脊,尖利的爪子划破柔嫩的皮肤,毒素渗进血液,迅速流遍全身。
痛感逐渐消失,四肢麻痹,灵力聚集不能,分毫动弹不得。
他恍惚想起,某些捕食者共有的习性,是在制住猎物后,放毒,让其丧失逃跑能力。
原来百魂兽也有这个习性。
他抱紧怀中秋河,认命般闭眼,静静等待着。
过了很久,想象中的重击并未出现。
空气中传来百魂兽低低的鸣声,仔细听那声音,竟似在微微发抖,仿佛是在极度恐惧中控住不住地哀鸣。
按在背脊的爪子颤抖着撤离,妖兽畏缩着不断退后,方才气震山河的吼声转瞬变为细弱的悲鸣。
楼云心下困惑,竭力抬头看去,毒素影响了神经,视线有些模糊,只看到百魂兽巨大的轮廓低伏着退去。
……难道发生了什么吗?
楼云心神一凛,欲转头看去,头却越来越沉,力气渐弱。他挣扎着保持神智,意识却不听使唤,疾速离他而去。
断片前,耳边留下的,是百魂兽戛然而止的鸣声混杂血液飞ji-an的声音。
以及朦胧视线中,一片恍若梦境的银白衣角。
空气渐渐沉寂,飞扬的尘土碎叶飘飘摇摇落下,在靠近一个静立的银白华服时,却像被什么挡住般,不得寸进。
那人面容冷峻,眉宇间似藏有万年不化的霜雪。他垂眸看着躺在地上的人,眸色沉沉而压抑,嘴角弧度冰冷不悦。
半晌,他单膝下身,轻柔地将人横抱而起,盯着怀里人昏迷紧闭的眉眼,手上用力收紧,似是在忍耐什么。
他低头,微凉的唇缓缓吻过怀里人染血的唇角,一瞬间想狠狠咬上去,咬得这人痛了,痛得哭出来,知道受伤不是件好事,知道量力而行,知道惜命了为止。
但终究只是温柔磨蹭片刻,带着对方唇上那抹温度,留恋地离开。
怀里人毫无意识,纤长的睫毛在风中颤动,微微卷出个弧度,一副脆弱而无防备的神情。可能因先前受伤的疼痛,昏迷了也眉头微皱,不太舒服的样子。
平缓柔和的灵力透过相触的手指涌入,细致地安抚过四肢八脉,然后退出。面前人不安的面容终于稍稍缓解,紧皱的眉头松了些。
伤处未愈,体内毒素也未除。灰色外袍在方才打斗中挡了不少攻击,此刻浸着血迹,随风肆意翻飞,几乎没多少完整的样子。
银白华服的人抬眸,侧身望向森林远处,闭目凝神片刻。
几百里之外,高峰脚下,云雾缭绕,有一湾灵气充裕的湖泊。
他收回神识,睁眼圈紧手臂,将人又往怀里送了送,转身朝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