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心虚,被林瑯这揣摩不透情绪的怪异做派,吓得背后迅速发出了一阵冷汗。
当察觉到自己向后跌退一步的动作太过于明显,又赶忙潦草地收拾出来笑脸,佯装出轻松的语气,随手扯起抹布来擦着桌子,一面应对道:“我知道——林掌柜爱开玩笑。来——坐,您喝茶还是酒?”
“先不急。”林瑯就近在一张桌前斜斜坐下:“去把贵酒楼的孙掌柜叫下来。”
伙计已经快装不下去了,豆大的汗珠从额边掉下来,明知故问地:“您找孙掌柜有何事……”
“诶?”林瑯轻佻地皱起眼皮,那双外凌冽:“掌柜的和掌柜的聊的秘密……下人可以这么没规矩地打听?”
那伙计脸色大变,这下再也笑不出来了。
可林瑯那双眼却又弯起来,笑得像个毫无心计的孩子:“你知道,林掌柜爱开玩笑。”
且说那伙计硬着头皮跑上楼去,找到孙掌柜这般那般地商议了约莫有一刻钟的时间,才下了楼来。两人绕过楼梯拐角的时候才怔住了——只见方才空荡荡的馆子里,现在已经坐满了人,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各自脸上浮动着表情,像是在静待什么好戏一样。
一个时辰前,查出真凶的林瑯挤开围观的人群,将新的告示贴在了旧的那张上面。
笔划因充斥着怒意而张牙舞爪——“林掌柜自掏腰包于未时在聚仙楼摆宴,届时将会亲自就点绛唇中毒事件,给大家一个交代。”
言辞并未多明确地说出什么,可人们却大约猜到了些许。
一则有白吃的饭,二则有白看的戏,一时间百余个名额就都满了。
这边见楼下坐满了客人,孙掌柜将视线移向了伙计,那伙计回他一个“我什么都不清楚”的眼神,两人面面相觑了半晌;却又觉得众目睽睽之下交换眼神显得过分心虚,孙掌柜只好硬着头皮呵斥伙计道:“看我做什么?快去招呼客人们!”
那伙计领了命只好跑下楼去尴尬地陪着笑:“吃什么喝什么,大家慢慢想着……我先去后面把厨子叫醒……”说完便溜到后院去了。
这厢孙掌柜心里没底,却也只好陪着笑下了楼来。
直向最中间那张桌子的人先行作揖:“林掌柜,唐掌柜,王叔,阿……阿辞……这是……”边说着边比划了一下周遭。
“我设宴请客。”林瑯道:“孙掌柜可不会不欢迎吧。”
“怎么会不欢迎?”孙掌柜赔笑:“当然欢迎!自从点绛唇开业以来,时时都惦记着要过去打个招呼!只是生意太忙了,所以还没来得及去拜访……您们倒是先来了。”
林瑯也学着孙掌柜油腔滑调地与他周旋:“还没来得及拜访,就给我们送了个大礼,孙掌柜真是客气啊。”
林瑯话里话外的暗示让孙掌柜意识到投毒一事已经暴露了,此次前来的目的便是要说法来的。纵使再努力撑着,后背也早已被冷汗浸得冰凉,纵使再老j,i,an巨猾,也无法在瞬间想到最好的对策,只能哑然无言地看着林瑯。
而林瑯也不怯孙掌柜的目光,陪着他一起默不作声,脸上笑得意味深长。
就这么和孙掌柜对视了良久,才幽幽地开口道:“先上菜吧。”
孙掌柜心底通明,早已知晓点绛唇的这伙人这次前来的目的。
可偏偏大敌当前的状况里,这群“大敌”却在那边与众人们推杯换盏。于是在这吵闹嬉笑声里,孙掌柜的每一个刹那都如履薄冰,分外难熬。
独自站在柜台边,格格不入地相对着满客的席间,焦灼的脑中构想不出任一份应对措施,一时间竟有种眼见大厦将倾,却无可奈何的恐惧感。
“孙掌柜。”突然一声招呼将他脑中的所有繁乱冻结,敲碎。
孙掌柜抬头:“诶?”
阿辞端着一杯酒:“这杯敬你。”
于是满堂的眼神悉数落定在自己身上。
孙掌柜只好强行迈开僵硬的腿脚,自己斟了一杯,举到胸前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辞从小在陈滩吃百家饭长大,一路走来家中的风波变故,众位乡亲都亲眼所见……这些年来阿辞卖酒为生,幸得孙掌柜照顾生意,才能温饱。这杯,阿辞敬你。”阿辞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身又斟了一杯:“对不住林掌柜——还有玉树哥。”
“点绛唇馆子里中毒之事,是我的疏忽。”
阿辞这句话出口,孙掌柜竟有一丝不合时宜的轻松。
只听她继续道:“昨日点绛唇馆子里,有人中了攻下药。起初所有人都以为是点绛唇馆子里的吃食不干净,后来才发现,其实有问题的不是点绛唇馆子,而是酒水——”
“怎么可能?”孙掌柜下意识地否认,言语出口后却发现自己失措得太明显。
“王大哥家有四位都中了攻下药,除了小孩子。吃着同一口锅里的食物,而孩子却相安无事,那是因为孩子不喝酒。”
阿辞说罢,众人喧哗了良久,直到店中再次安静,她才继续悠悠道:“聚仙楼生意红火,往常每日都要五十坛酒,这么多年来只多不少。但昨日却声称卖不掉,退掉了三坛酒。我本不以为意。却没料到这三坛早已被掉了包,下了药。”
“以往承蒙大家照顾,也承蒙林掌柜和玉树哥的信任;而阿辞却因为自己的疏忽,把被下了药的酒送去了点绛唇馆子里,害得馆子被迫关门……”阿辞说着,抄起桌上酒坛又给自己哗啦啦地倒了一杯,因为动作太鲁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