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 许艺洋顶着满脑袋草屑从幽暗的后山走出来,高举的手里晃动着一个装满蚊虫的小瓶子, 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大哥哥。
“这么多吗?真厉害!”梵伽罗接过瓶子,竖起大拇指。
期待中的许艺洋咧开嘴,灿烂至极地笑了。
一大一小手牵着手,顺着楼梯慢慢往上爬。
短时间内搬走两户人家,这栋楼显得安静了很多,但内里隐藏的暴行却还在继续。四楼的妇人今天仍然遭受着全家的打骂,她绝望地哭喊,换来更惨烈的对待,紧接着声息便微弱下去;七楼今天格外安静,仿佛家里没人;十四楼和十七楼自然是空的,像死一般沉寂;到了十八楼,一名头发蓬乱,身体瘦弱的女子正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几次伸出手去敲门,却又胆怯地缩回。
当她下定决心离开时,楼梯间忽然迈出两个人影,无声无息的,吓了她一跳。
“嗬!”她紧贴墙根,发出短促的低呼,却又在声控灯亮起时缓缓吐出一口气:“梵先生,原来是你呀!”她死气沉沉的面容和伤痕累累的身体彻底暴露在灯光下,而梵伽罗和许艺洋的目光也被那些伤痕吸引了过去。
她似乎感到十分羞耻,于是双臂在胸前打了一个结,试图遮掩这些不体面的痕迹。她才二十多岁,双鬓却已经过早斑白,眼角的鱼尾纹被苦难日夜雕琢,显出岁月残酷的轮廓。
她涨红了脸,嗫嚅道:“梵先生你好,我是七楼的住户,我姓陆,叫陆丹,我最近看了你的节目,知道你是灵媒,所以我想,”她的脊背越来越佝偻,仿佛无法承受生活的重压,连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干涩地开口:“我想问问你,我的生活会有改变吗?你能帮我预测一下我的未来吗?”
梵伽罗却戳破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你是不是想问,你能否活着离开你的丈夫?”
妇人猛然抬头,表情惊恐,然后下意识地看向孩子,担心这种太过残酷的话题会让孩子受到不好的影响。由此可见她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几乎时时刻刻都在考虑别人的感受。但正是这类女子最容易遭受家暴的侵害,因为她们的善良、体贴和软弱恰是滋养罪恶的温床。
梵伽罗对她的惊恐和担心视而不见,直言道:“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不离开他,悲剧将难以避免。”
妇人对这份答案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一边落泪一边摇头:“可是我不能离开他,他会杀了我全家的,他说到做到。我,我该怎么办呢梵先生,求你帮帮我,求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她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俊美的青年,若非孩子也在,她恨不得跪下给他磕几个头。她也想像那只青蛙一般,被人从暗无天日的囚牢里剖出,重获自由和光明。
不曾遭受过无尽苦难的人永远没有办法体会这种心情。天知道当她看见那只青蛙被梵先生释放时,她是如何崩溃地大哭,又是如何挣脱恐惧的枷锁,不顾一切地跑到十八楼来求助。她没有活路了,她真的没有活路了。
梵伽罗摇头低语:“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你得与他离婚,然后决绝离开,不能回头,这是我唯一能给你指出的明路,但是你做得到吗?你有那个勇气吗?”
妇人只是扑簌簌地掉泪,并不说话。很明显,她做不到,她没有那个勇气,在日复一日的虐打中,她的脊梁骨早就被折断并彻底碎裂,反抗的念头更是一丁点都不敢升起。
“离婚,远走,这些事都得你自己来做,别人帮再多也是白搭。你回去吧。”梵伽罗轻声叹息,然后推开门,牵着孩子的手跨入那格外森冷的空间。
妇人被房间里忽然冒出的冷气冻得打了一个哆嗦,再回神时对方已经关上门,隔绝了她的窥探。她默默在原地站了很久,直至眼泪都流干了才踉跄着离开。她就知道,生活于自己而言只有无尽的苦难,哪里会有救赎这种东西的存在?节目里的一切肯定都是假的吧,正如网上那些人所说,是编剧编造的美丽谎言罢了。
走进家门后,梵伽罗和许艺洋双双来到只亮着一盏昏黄地灯的阳台,默默盯着鱼缸里的蛙。
“今天谁先喂?”他弯腰拨弄鱼缸的顶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