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试一次吧。”梵伽罗拿起玉雕看了看,于是一团灰光便在他的指尖闪烁跳跃,灵动得宛如活物。
男人意识到玉雕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自己,立刻点头道:“好,我再试一试。”
安静坐在一旁的宋睿却摘掉眼镜,开始缓慢地按揉自己眉心。很明显,他并不认为男人能成功。
十多分钟后,男人结束了祈愿,镜子里的脸庞依然陌生,容色却比之前灰败很多。
“还试吗?”梵伽罗语气平静地询问。
“试。”男人似乎与玉雕杠上了,用两只手紧紧握着它,闭上眼睛反复默念自己的愿望。即便梵伽罗未曾放开神念也能听见从他脑海里传出的呐喊,他整个身体都因为发愿而抖动着,他的努力、迫切和渴望已明明白白写在他略微扭曲的脸上。
作为一个被盗走了全部人生,进而落入绝望深渊的迷途者,他祈求救赎的声音本该强烈到全世界都听见。但事实上他没能做到,他甚至连一点点灰光都激不起。
三试之后,男人的额头已冒出一层细汗,脸颊也涨红了,但他依然紧紧握着玉雕不愿放手,就仿佛吊挂在峭壁上的人牢牢握住了命悬一线的那根绳。
梵伽罗并未阻止男人,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仿佛只要对方愿意,他就可以坐在这里等到男人发愿成功了为止,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绝望是什么滋味。
“够了。”宋睿却冷酷地打断了男人,并强硬地掰开对方的五指,取出那枚玉雕。
男人的全部j-i,ng力都消耗在了祈愿上,以至于他竟虚弱地无法反抗。他指尖微微动弹几下,似在挣扎,却没有说出摇尾乞怜的话,只是狼狈地低下头,发出沙哑又绝望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它听不见我的愿望?”
宋睿把散发着微光的玉雕还给梵伽罗,徐徐道:“你还不明白吗?你的愿望只是让一切恢复原状,而他的愿望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无论是体量还是质量,你的yù_wàng都无法与他相比。你早在一开始就输了。我知道你的意志力肯定比他强,但意志力与yù_wàng完全是不同的两个概念。”
宋睿戴上眼镜,揭示了残酷的真相:“你能掌控并克制你的yù_wàng,所以你的意志力强于yù_wàng,但他一生都在放纵yù_wàng,他本人就是一道yù_wàng的洪流,是不可阻挡的。在yù_wàng的战场上,你无法与他匹敌,因为他足够卑劣。三鼓气竭的道理你应该明白,第一次没能成功,失望感会积压在心底,削弱你的信念,第二次、第三次自然更不会成功。无论你试多少次,结果只会是失败,你变不回去的。”
梵伽罗指尖微微一合便把玉雕纳入体内,看向宋博士的眼神充满了敬佩。这人的预见能力丝毫不逊于灵媒,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祈愿的结果是什么,所以他一直在冷眼旁观。
男人起初还在频频摇头,到后来便也静默了。他渐渐意识到宋睿说的是对的:比毅力,他或许强过那人太多,但是比yù_wàng,他又怎么可能是一个终其一生都在做着发财梦的下三滥的对手。他真的回不去了。
“我该怎么办呢梵老师?”男人无助地呢喃,内心的空洞呼呼地灌着风,发出绝望的尖啸。
“用这个身份好好活下去吧。”梵伽罗给出了唯一的无可更改的答案。
“怎么活?”男人握紧双拳强忍悲泣。
怎么活?自然是走出去,慢慢地活。梵伽罗皱了皱眉,正斟酌着更委婉的用词,宋睿却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最艰难的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吗?”
男人的思想被带偏了,无需回忆就哑声答道:“当然记得,那时候我刚来京市,租住在五平米的地下室,没有窗,没有厕所,没有厨房,整个房间只能摆得下一张铁丝床,空气闷得能把我的鼻孔都堵住,那种压抑和窒息的感觉差点让我得幽闭恐惧症。我在那张铁丝床上睡了一年多,全部家当只有一个背包。那时候我一天的伙食费是十五块,有一次我坐错了站,多花了一块钱车费,下车的时候抠了抠空荡荡的口袋,竟然蹲坐在路边嚎啕大哭。”
说到如此悲惨的经历,男人眼中的绝望竟然消减了很多。
宋睿又问:“后来呢?你是怎么撑过来的?”
“我长得好,别人就介绍我去影视城当群演,虽然不是天天都有工作,但好的时候也能挣几百块,总算不用为了省钱一顿两顿地饿自己,再后来我遇见了董秦,搬去了宽敞明亮的地方,拥有了一切……”说到这里,男人忽然愣住了,无数回忆像洪流一般涌上心头,冲走了那些迷茫和无助。原来最苦最难的时候,是董秦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带着他一场一场试镜,一轮一轮排演,渴了给他递水,冷了给他添衣,为了他的利益与导演和投资商大声争执,从不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