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本不在剑锋行经范围的薛仁突然大吼一声,他绝不能,绝不能失去这股力量!
他突然转身向那逃离自己的黑雾扑去,然后...与那团黑雾一道,被斩断。
纪承岳只来得及叫了一声:“阿仁!”
他想要阻止,却什么也阻止不了,就像他百年前没有阻止应龙斩断建木一样,他今日也没能阻止应龙杀死薛仁。
在那从天空飘落的血雨和破碎的黑雾碎片中,掠影剑在封烨手中重新化为黑色的雾气,在空中慢慢散去。
“唉,现在的力量却也不够跟他正面交锋。”跟应龙长得如出一辙的男人站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跟身边的凌云可惜的感叹了一句。
化为巨蟒与应龙缠斗的时候他就发觉了,不然他也不至于连跟封烨正面交锋的勇气都没有,直接带着建木逃跑,虽然最后也没逃掉就是了。
而凌云关注的重点却跟男人不同,他一向平淡如死水的语气第一次翻起了波澜,他看着封烨站立的那片上空,就是在那里,薛仁和黑雾一起被斩断,连带着建木一起。
凌云的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凝重:“上神,建木被毁了,我们...”
“呵呵。”男人突然低笑着打断了凌云,他摇了摇头,否定道:“他是不会毁掉建木的。”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同时他看向封烨所在的方向,喃喃道:“因为...”
封烨看着在自己眼前飘洒的血雨和黑色碎片,静默不语。
他突然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正前方,一向对他退避三尺的人类竟然反常的走上前来。
是纪承岳。
其余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呆呆的看着他们的掌门,纪承岳满面怒容,他以人类的身份,向神明问责。
“为什么?!”他近乎咆哮着吼出这句话。
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毁掉他所在乎的一切?!
他的师兄,徒弟,全都殒命在这个男人的剑下。
当他看到这张熟悉的脸时,回忆就克制不住的翻涌。
这张脸或许对别人来说很陌生,因为他仅仅出现过那一次,但对纪承岳而言,却异常熟悉,他时常在梦里看到对方。
全都是噩梦。
在应龙再次拔出掠影剑的同时,纪承岳恍惚中,似乎又看到了百年前那一幕,剑光过后,是轰然倒塌的巨木,以及在树身上燃起的,坠地的天火。
而这一幕幕,共同堆筑起了最后的结果,炼狱一样的人间。
人们在火海中挣扎嘶吼,神在云端无动于衷。
或许神就应该如他一般冷酷无情,但即便百年后的今天再次回想,纪承岳还是觉得这样的神,残暴的可怕。
他跟那些神话传说里杀人如麻的妖魔有什么分别?难道仅仅是那身俊美的皮囊吗?
不得而知。
凡人又怎么能去质疑神呢。
除了接受,沉默,遗忘,什么都做不了。
前两点纪承岳似乎都做到了,唯独遗忘这一点,他已经尽力的不去想这件事,将其封存在内心最深的地方,但今日这仿若历史重演的一幕,还是瞬间让他的所有努力功亏一篑。
他忘不掉。
忘不掉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忘不掉自己化为灰烬的师兄,也忘不掉自己的徒弟薛仁刚刚如何惨死在剑下。
这一切全都是拜眼前这位尊神所赐!
怒火吞噬了他的理智,也给予他质问神明的勇气,即便身死于此,他却也不在乎了。
他就是要问个清楚。
“我师兄到底做错了什么?!”
“凡人试图登天难道就这样不可原谅?!”
“你要一次次毁掉所有?!”
在百年之后,这最后一截已经失去生机的建木残片,他都不肯放过。
纪承岳一步一问,他终于走到了神的面前。
封烨静静的看着纪承岳,面对质问,他没有回答,但他也没有躲避,他就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对方。
纪承岳说话虽然没有用上灵力,但他吼的声嘶力竭,众人听的一清二楚。他彻底抛下了掌门的架子,眼眶因为剧烈起伏的情绪而泛红。
这个已不再年轻的中年人,此刻却仿佛回到了百年前,变成那个痛失所有,却又只能在灰烬前,对着师兄的骨灰茫然无措的师弟。
“唉...”周长老看着这一幕长叹了一声。
他想要制止纪承岳,不要去触怒神明,但他却也知道阻止不了,纪承岳的这份质问已经压抑了太久了,一百年间,他都苦苦憋在心里。
要为了保全凌霄剑宗,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对凌云毫不在乎的样子。要跟着其余人一起,将他敬仰的师兄冠上千古罪人的名号。要在那样万般指责的情势下,背上重振师门的责任,他真的太苦太苦了。
但就像被阻隔的江水总会冲毁堤坝,压抑的情绪也总会找到宣泄口,今日就是决堤之日,他已然不畏生死,只求一个答案。
曹子睿担心的看着师父,这些百年前的恩怨,他其实并没有多少体会,大多都是道听途说,师父也从来不跟他讲。
直至今日,他才发现师父心里原来憋了那么多事,随即就是克制不住的担心,担心应龙会因为凡人冒犯,而对他师父下杀手。
而他的担心,似乎眼看着就要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