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又以拳抵唇,低低地咳嗽几声,面容憔悴神色诚挚:“……这本是我的错,我身为人父,却没有尽到责任。你们怪我也是应当。只是如今我年纪越大,又大病一场,对往事也越发后悔。才厚着脸皮叫长端去寻你,盼着你哪日消了心中怨气,能、能原谅我……”

伺候的丫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此时房中只有安知恪,安长卿和萧止戈三人。安长卿从前单知道他寡廉鲜耻唯利是图,却没想到他还有这样颠倒黑白的演技。

若不是娘亲早就将早年恩怨告诉他,安长卿说不得还真会心软。

他凝视着病榻之上的安知恪,嘴唇动了动,轻声道:“安丞相这番话倒是一点没说错……”

安知恪眼神微动,以为他被自己打动,只是没等他高兴,就听安长卿继续说道:“你于我,有生恩却无养恩,明知我们母子被欺凌戕害亦视而不见,确实不配为人父。安丞相此时又以何立场来要求我原谅?”

一番话直白而尖锐,将安知恪示弱营造的假象彻底戳破。

“血浓于水,你便是再憎恨我,也改变不了你身上流着安家的血!”

亲情牌示弱无用,安知恪的语气也强硬起来:“人活于世,没人能挣脱家族血脉独自逍遥。大邺重孝道,你便是心中对我再有怨言,也该为了王爷的宏图伟业着想。你与安家疏离,得不到一分好处不说,反而平白叫人看笑话,也带累了王爷的名声。试问历朝历代哪位君主不是重孝之人?你既身为王妃,更该当表率。你与我之恩怨,是小情,王爷之大事,方是大义。舍小情而就大义的道理,难道还需为父多说?”

安丞相不愧为昔日帝王宠臣,口舌犀利,大道理一套又一套地压下来,仿佛安长卿才是那个心胸狭窄无理取闹之人。

安长卿正要开口,肩膀却被人按了按——是萧止戈。

“安丞相果然为本王着想。”萧止戈轻轻轻抚掌,眼中却不见笑意:“只可惜,丞相怕是选错人了。”

“本王这二十余年,哪一日不是被人非议过来的?君臣父子,礼仪仁孝,你们看得比天重。于本王而言,却不值一提。本王若是想翻天,这礼仪仁孝焉能压住?”他说着话锋一转:“本王不在意的东西,本王的王妃也不必在意。”

他的话狂妄之极,安知恪却是听得心里一沉。他听得出来,萧止戈这话不是虚言。

对方这是在警告他,别想以孝道来逼迫安长卿。

安知恪脸色一瞬灰败下去,看着并肩而立二人,心里隐约有了悔意。若是当初……然而如今想得再多也无用,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安家与安长卿,已然是解不开的死结。

他索性不再讲亲情,只将筹码摆出来:“王妃就是不为自己,也该为你娘亲和妹妹着想。你如今虽然贵为王妃,但到底是男人,余氏出身又不好,日后难免遭人诟病。再说娴钰,年纪也不小了,却连一门亲事都没有订下,多少是受此影响。若是王妃愿意抛开过往恩怨,我可以将余氏抬为平妻,安家也会鼎立支持王爷成事。”

安长卿差点被他说笑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安知恪:“安丞相,你总是这么自负么?”

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他认错,他就会原谅;一厢情愿地认为他还会让余氏同安家有所牵扯。

“安家难道是什么神仙窝?我娘就非要同你绑在一起,被你恶心下半辈子?”他是真的生气了,安知恪这个人,果然没有任何底线,妻妾儿女,都只是他手中可以算计的筹码:“没有你,没有安家,娘和钰儿只会过得更快活。”

安长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最后一丝耐心已经被耗尽,眉眼冷凝道:“我今日来,不是对安家还有情分,亦不是来与你讲和。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母子三人,与安家不会再有半点瓜葛。安家如何,与我无关。若你们再不识趣凑上来,我不介意叫整个邺京都知道,安长卿是个忤逆不孝之人。”

说完也懒得再看安知恪一眼,拉起萧止戈便走,走到门边时,又转过身来补充道:“还有,日后这等小病也别来烦我,若是安丞相祭日,我倒是可以来吊唁一番。”

饶是安知恪是装病,这一番话听完,也觉得心口堵得慌,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厥过去,捂着胸口大骂:“孽子!孽子!”

两人却没有理会他,推门离开。

意外的是李氏正在门口,或许是没想到他们忽然出来,神色还未来得及收敛,脸上表情十分扭曲。

安长卿怜悯地看她一眼,短短两年间,李氏从那个高高在上端方从容的相府主母,变成了如今发鬓斑白面色憔悴蜡黄的老妇人。今日,她又成了安知恪用来与他谈判的弃子。

然而此刻看着她,安长卿已经不会再觉得愤恨。李氏曾经意图下毒害死他生母,他那时恨不得除之后快,只是没有能力又证据不足,只能按捺下来,设几个局叫她过得不安生。

然而时过境迁,再看她这副模样,安长卿却觉得这或许比直接杀了她更叫她痛苦。听闻安家二房彻底与他们离了心,妯娌孙氏再不肯贴补公中,李氏掌着中馈,手中却没有银两,只能拿嫁妆贴补维持开销,然而即便是这样,被二媳妇养阔了的老太君也不满意,时常叫她去立规矩侍疾,动辄责骂教训。孙氏没了儿子,已然有些疯癫之态,她认定了是大房故意害死了她儿子,疯了一般盯着李氏,这两年间给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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