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刚捏住门把手,将把门打开的时候,却又被顾良推了回来。
“顾良?怎么了?”杨夜问。
顾良只问:“你在里面做什么?”
杨夜:“没事儿,就打算洗个澡来着。你想进来洗漱一下,再去吃饭吗?”
顾良停顿了一下,说:“没关系,你先洗澡。我过会儿再去吃饭。”
杨夜极力压住情绪,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出半点异样。“对了,突然想起来,之前没问,你是在哪家公司当法务来着?”
顾良说:“宁越集团。你应该听说过?”
如果说杨夜之前只是浑身发冷,现在他感觉从心脏开始,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杨夜记起了顾良以前说过的那句话:“对了,有件奇怪的事,我有个同学,他死了,我却发现他成了这游戏里的n。我参加过他的葬礼……”
——所以,原来他们都真的都已经死了吗?
这里是地狱吗?
在轿子里常听到的哭声,是鬼哭吗?
所谓的黑衣人,其实是黑无常吗?
那么自己现在的形态又到底是什么?
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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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见杨夜没说话,顾良似乎有些担心。“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杨夜深深呼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会显得太过沙哑。“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随便问问。”
“嗯,说起来,我那儿还有个大案子呢。华茂地产玩我们,先跟我们签了租赁合同,又忽然以什么——我们装修入驻时间晚于合同约定之类的理由,要求我们解约,转手租给了我们家竞争对手。那个商圈我们公司必须进驻,当然不想拱手让人。”
顾良靠在门上,缓缓道,“我这来这游戏之前,正要去参加这个案子的谈判会呢。也不知道现在我不在公司,他们谈得怎么样了。”
“你知道华茂吧?不过也是在谈判前,我才知道华茂被收购了。来这游戏前,我正在去跟收购方的高管谈判的路上。”
“那个高管——”
杨夜笑了,这笑在顾良看不见的门背后,却显得有些苦涩。
杨夜声色沉沉,道:“是我。”
“是你吗?”
顾良有些惊讶,“我倒还真没想到。你们那边刚完成对华茂的收购,没对外披露,我们都要去开会了,也不知道你们集团那么多高管,最后是哪个高管过来跟我们谈这事儿。再来——”
顾良似乎觉得挺有意思的,扬了扬嘴角。“这么看来,你还挺低调的。我还真没去查过你们大集团太子爷的名字……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打交道。”
杨夜听得心口发堵,手放到把手上,又要拉开门。
顾良却再把门推回去了。
顾良牵起嘴角,说:“你先别出来。我跟你说个事。”
仿佛预感了顾良想说什么,杨夜背过身,也靠在了门上。
如果这事发生在头一天,他不知道自己会有多高兴。
但现在他的心口发涩发酸,实在难受得厉害。
他难以想象,顾良好不容易打开了一点心扉,好不容易克服了他的自卑、恐惧,决定让自己走进他的内心……但当他最后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虚空大梦怎么办?
就像明演员从来没有遇见过威廉伯爵一样,万一这一切都是虚假的,顾良会怎么样?
他该继续吗?
他们该继续吗?
门外,顾良静静在门上靠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我活这么大年纪,没做过这种事。有些话,如果看到你,可能我就说不出口了。所以,杨夜,别笑话我。”
停顿一下,顾良继续道:“老孟头一直想回去,他说他有个特别听话懂事的儿子,是个老来子,他很宝贝这个儿子。他儿子马上要高考了,他想赶在高考前赶回去跟他团聚。”
“还有晓玉,不知道她复习得怎么样了。希望回去之后,她能顺利通过acca。”
“之前听他们讲这些的时候,我会心生羡慕。因为他们都有寄托。而我活着好像没什么寄托。”
“如果之前不是非要跟我爸走不一样的路,我选择理科,大学毕业一路读博士、进研究所搞科研什么的,或许我会有寄托,寄情于科学发展,为人类谋福利,那也是个挺好的理想,是活着的动力——”
顾良自嘲地笑了笑,再道:“可我学了法,工作曾经出过很大问题。后来做法务的这些事……也就是按部就班,有时候觉得挺糟心的……我没觉得我的工作有太大的社会价值,我也没尝试过去喜欢什么人。”
“总之,跟老孟头、李晓玉不一样,我之前活着没什么寄托。”
“到了这游戏里……有时候我分析挺积极的,但仔细想想,倒也不是多想拼命活下去,也就是觉得破解谜题还算有趣,加上不想被凶手、剧本设计者玩弄,才勉强认真地玩游戏。”
“但我之前其实没多在意这个游戏。”
“杨夜,诚实来讲,抑郁症治好了之后,我没有想过去死,但我也没有特别想要活。”
“我不知道你理不理解这种状态。大概就是我不会想要去寻死,但是如果走在路上突然遇到意外挂了,我好像也不会觉得自己太可惜。”
“但现在我发现……遇到你之后,我或许也可以有个寄托,可以好好活下去。”
“杨夜,我想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