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卓昊似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话,猛地一扬手将周边的几坛酒坛通通打翻,乒乓哐当的乱响接连不绝。他的声音一下子提高,满满都是讽刺与怨愤。
“什么迫于无奈,父皇明明就是偏心老三,偏心那个假惺惺的y-in险小人!我沈卓昊乃是他的大儿子,从小就孺慕他,敬仰他,一心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可是到了最后,他根本就不觉得我是他的儿子!连我被人陷害得险些就要丧了命,他也只是就这么轻轻放下,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杨廷澜被他这不要命的叫喊吓了一跳,神色紧张地看了看周围,这才长长叹出一口气。他神色微沉地看向沈卓昊,心中已是愈发觉得他不争气,想到前几日那人秘密前来对他所说的一番话,心情再度陷入了巨大的挣扎与动摇之中。
沈卓昊依然一无所觉,喋喋不休着抱怨,“从小便是这样……他沈卓旻用五分力便可做好的事,我沈卓昊用尽了十分,还比不上他轻易就能得到父皇的夸奖。凭什么,到底凭什么……一样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父皇就始终偏心于他!对我却一直不闻不问?”
他狠狠捶了一拳身旁的地面,眼角发红,像是被逼入陷阱尽头的饿狼一般,发出了最为绝望而不甘的咆哮。
杨廷澜冷眼看着他的模样,心中有同情,有怜悯,更多的却是对他怎样都劝不听的无奈,还有始终看不清局势而自暴自弃的轻蔑。
良禽择木而栖,乃是自古天地之道。
他在心中轻叹一声。主仆一场,缘分已尽。既然如此,大皇子,便也不要怪属下当一回识时务的俊杰了。
不再试图劝他,杨廷澜上前两步,将整张脸都隐入了浓郁的黑暗之中,“殿下,您如此说来,属下这才想到……这几日以来,陛下,陛下他——”
“父皇他又怎么了?”沈卓昊蓦地转过头瞪视他,这些时日来他一直都把自己关在房内买醉,丝毫没有留意过外头的情况。此时听到自己一向信赖的谋士言语吞吞吐吐,心下不由得一瞬间发紧。
“唉,造孽啊。”杨廷澜苦着脸叹了口气,斟酌着言辞谨慎开口,“陛下那日当堂被您质问了一番,脸色本就不好看。这几日来,殿下又将自己关在府邸中,再不曾上朝议政过。陛下心中更是不满至极,这连日里对于咱们这边官员的态度也是一日日地冷了下来。”
“什么?”
沈卓昊整个人一怔忪,脸上快速闪现过恐慌与惊怒的神色,“不、不可能……父皇难道就此不喜我了?这不可能!”
“殿下,到了这等生死存亡之际,属下也不得不跟您说一句实话了。”杨廷澜重重叹一口气,脸上是深思熟虑后破釜沉舟的坚决,“如今朝堂形式对于我们极为不利,陛下又明显偏向三皇子一派。长久下去,若是按照我们原先定下的计策,恐怕,到最后……结果并不能尽如人意啊!”
“对,你说得对!”沈卓昊像是被猛然惊醒一样,连连点头,眼底满满皆是对于失败的惊惧,“那我们……我们要怎么办才好?”
杨廷澜又左右顾盼了一阵,将门窗彻底关紧,俯身在大皇子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
“什么?你……你好生大胆!”
沈卓昊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一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仍面不改色的脸庞,惊异万分,连一句话都说得磕磕绊绊。
“殿下,若您还想要成大事,这已经是我们如今唯一的方法了!”杨廷澜上前一步,炯炯双目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大皇子,急切的语调带着催促的口吻,又混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奇异声调。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沈卓昊失态地疯狂摇着头,神色惊慌万分,“这、这……”
“殿下!”
杨廷澜重重一声高唤,震得沈卓昊浑身一颤,双目大睁。他急促而艰难地连喘了几口气,最终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嘴中如即将溺毙的人一般胡乱发出嗫嚅的挣扎。
“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吧。”
杨廷澜见他表情,知道事情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当下也不再急于逼迫。他将沈卓昊身旁的几个歪倒的酒坛扶正,又替他将一屋散乱的摆件放好,这才一拱手恭敬道:“殿下且先再细思,属下恭候您最后的指令。”
沈卓昊仍旧紧紧闭着眼,呼吸急促,亦不知究竟有没有听见他的话。
杨廷澜也不以为意,只是神色淡淡地一笑,眼中闪过一丝y-in鸷的光,转身离去。
大门被轻轻合拢,那好不容易投s,he进来的一束光线随着门扇的紧闭而愈发细小,直到最终消失不见。房间又一次重新归于一派纯粹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之中,隐约可听闻间或响起的几声绝望的呜咽。
……
又是一日惠风和畅,前院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婉转的鸟鸣声轻快传来,让人的心情无端也跟着好了几分。
沈惊鹤坐在卧房内翻看着手中的书册,阳光正好,暖洋洋的金芒洒在身上,倒教他生出几分慵懒之意。
他正寻思着要不要去小憩一会儿,身后的菱花窗却隐约传来了一二声动静。可当他疑惑地转过头去,却只见得窗户似乎被清风吹开了一线,再不见其他什么特别之处。
沈惊鹤起身走到窗前,想要将被吹开的窗户关好。然而他的指尖才刚刚碰到窗户边,一个玄衣身影却已经从外头迅疾地翻了进来,倒把他生生吓了一大跳,连退两步,差点没绊到桌脚跌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