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张文瑞叹了口气,“本来一切都那么完美。如若不是梁将军和侍卫一早就埋伏在这儿,凭下官对府衙内部的了解,不到几息就可以消失无踪。”
“事到如今,你仍旧毫无悔过之意么?”梁延冷下声来。
张文瑞抬起头看他,破罐子破摔似的扯起唇角笑了一下。
“张文瑞!你疯了?”
高明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到了这种地步还能发笑。
孰料张文瑞像是突然被他刺激到一般,浑身一抖,发了狠劲挣扎了起来,方才木然无波的表情一下被撕裂。他用力前伸青筋暴起的脖子,眼角发红欲裂:
“哈,我疯了?高明,谁都可以说我,唯独你没有资格!凭什么,凭什么啊?你脑子不如我,人情世故不如我,家世才学样样不如我,凭什么郡丞护着你,连新来的郡守也高看你一眼?你知不知道我才是主簿,我才应该是南越一人之下的那个人——”
“你一人之下,那老夫是否也只能听凭你调遣?”
团团围住此处的侍卫们纷纷抱拳朝向疾步赶来的一行人。
为首的白发老人脸色铁青,显然压抑着勃发怒气。跟在后头的几个人衣发微乱,一看就知刚刚才被叫醒。而其中一个与跪着那人有六分相像的男子脚步略有些凌乱,脸色青白变换,眼底一片不可置信。
被忽然铺天盖地一顿吼的高明呆若木j-i,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才如梦初醒地回身行礼:“下官……下官见过郡丞。”
孙默摆摆手示意他起身,脚下未停,一直走到张文瑞面前才堪堪止步。他右手食指连连点着张文瑞身后库房,气得胡须发颤:
“张文瑞,你在南越为官数载,怎么竟敢胆大包天做下这等糊涂事!你知不知道南越的万千百姓都在等着我们开出梯田,撒下茶种,好从这饿了只能啃树皮拔草根的困苦中挣扎出一条活路!你毁的那是茶种吗?那是南越所有百姓的希望,那是他们的命啊!”
张文瑞身子摇摇欲坠,面色惨淡。如若没有身后铁面无情的侍卫牢牢按住他的手臂,只怕下一秒就要力尽滑落倒地。
沈惊鹤拍拍手从地上起身,还未开口,便听到“扑通”一声,一道身影重重跪在地上,膝盖与坚硬的石板地面狠狠相撞。
“功曹,你这是……想为你堂弟求情?”
沈惊鹤皱了眉,看向跪着的脸色比白墙好不到哪儿去的张文勋。刚才那实打实的一跪,听声音便知他的膝盖定要红肿乌青个几天。
“不……”张文勋嘴唇不住颤抖,竟是看也不看向张文瑞半眼,“主簿张文瑞身居高位,上不曾为长官分忧,下不思替百姓谋福,反而知法犯法,废公徇私,构陷同僚,毁坏公产……下官,恳请大人严惩此人,以儆效尤!”
言罢,张文勋双手紧贴冰冷糙砺的石板地,砰地一声重重叩下了响头。他发抖的身子久久未从地上抬起,过了一会儿,竟有一丝殷红的鲜血顺着散开的乌发蜿蜒流出。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只除了同样被压着跪下的张文瑞浑身猛地一颤,眼底终究是流露出浓浓悔恨。随着泪水模糊溢出的,还有他嘴里轻不可闻的一声“哥……”。
沈惊鹤默然一瞬,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叹息一声,“起来吧。”
功曹身子一顿,沉默地随声直起身,额前血液将散发粘连成一片,他却像察觉不到半分痛感。
沈惊鹤转过身,背对他们:“……张文瑞的事,我全权交给你处置。”
他没有明说那个“你”究竟指的是谁,然而在场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默契看向张文勋。那个额头还在一滴滴淌着血的年轻人脸上依旧是向来的严肃古板,闻言,无声地弯腰再次拜谢。
“高明。”
“下官在!”
“你带人将库房清扫干净,留下来的那批茶种好生保存妥当,明日里的选种之事,一切照旧。”
“是!”高明脸色仍有些沉重,他接下命令之后,又侧头看了那对堂兄弟一眼,最终转身匆匆带人进入库房。
一直沉默不语在旁的孙默也长长一叹,领着身后其余官吏上前:“大人既然已有处置之法,那下官就不再多嘴了。张文瑞毕竟是我南越府衙一员,发生这种事,是下官用人不利,同样难辞其咎。”
“郡丞不必替他揽过罪责,事发之前,也没人能料到会是这般场面。”沈惊鹤温言安慰,“夜色已深,还请诸位先回去安歇吧。有什么事,明日再相谈亦不迟。”
孙默领着众人拜别后,张文勋也再次一行礼,沉默地从侍卫手下接过张文瑞,与他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往府衙外走去,直到背影融入了一片落月昏灯,再望不见。
“你就不怕他徇私么?”
梁延从y-in影里绕上前,一直走到负手深深望着那两人的沈惊鹤身边,神情若有所思。
沈惊鹤沉默片刻,轻轻一笑。
“张文勋是个聪明人。”
他如释重负地长长叹出一口气,“既是个聪明人,那他就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我不关心张文瑞是死是活,只要日后他不再出现在我眼前,我不介意放他们一条生路。”
梁延看他一眼,“没了张文瑞,主簿之位却不可能一直这么空着。”
“拖着。”沈惊鹤压下眉目锐利,“我不松口,总归没人敢强塞一个人到我身边。”
梁延低叹一声,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没有主簿,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