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日里梯田和山路两头跑忙着督工, 梁延也没闲着。自打前几日里探子回报海寇似是要有大动向, 梁延就领着军曹开始准备出海行动,规划起了具体航线。
虽说即将要出海,但是两个人都不像以往梁延出兵时那般担心。
一来, 在这几个月里, 梁延带来的扮作侍卫的亲兵早就不断演习实战和入海出巡,渐渐熟悉了海上作战。几个梁延手下得力的将官还帮着南越驻军好好整顿了一番,如今原先的驻军挥刀用剑已是像模像样了。
二来,比起梁延之前征战南北时嗜血难缠的敌手, 海寇们虽然狡猾了些,但地处偏远军备缺乏, 战斗力明显要弱上一个档次。
“虽然如此,你可还是不能轻敌啊。”
沈惊鹤一手搭在梁延肩上,故作老气横秋地拍拍他的脸。
梁延眼底一丝笑意划过, 很上道地也随着作了个揖, 一本正经接话。
“末将受教。还请殿下静候凯旋佳音。”
他说完后, 又将脸往前凑凑, 作势要亲。
“此一去海战不知要多少日,殿下不先发发善心赐末将几枚吻,聊慰相思么?”
“快走开。”沈惊鹤惊笑着一把将他脸推开,“我可再不上你的当了!上回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不到三四日,就有人灰溜溜地回来了。”
梁延面有委屈地申辩:“这回不会了……探子送回了详细的海图,这次看他们还能躲到哪儿去!”
东海,博浪湾。
天边挂着浅红薄暮,夕照残影长长拖在海水中,桨声藏在海水的翻搅声中细微得几乎听不见,只有花瓣状不断散开的金黄碎波昭示着军舰正在笔直地航行。
一个士兵爬下桅杆,麻溜地小跑过来,向着负手站在船头的高大男子抱拳。
“启禀将军,东面视野里已经可以看到一座礁岛,与探子送回海图中的模样有七八分相像。”
男子抬手握住腰侧剑鞘,拇指在泛着冷光的剑柄上缓缓摩擦过,殷红剑穗缠着猎猎海风舞动。他没有说话,然而自从回到战场,那股骨子里透出来的威势与压迫感却自顾逐渐蔓延开。五步之内,令人屏息。
士兵忍不住在那寒胜海风的冷意中抖了抖身子,望向男子的眼神却仍旧满是崇敬。
那可是大雍朝最年轻的战神。一剑曾当百万师,马蹄踏处,血流漂杵。
男子微微侧头,似是思考了一会儿。良久,低喃着开口。
“……那便,杀吧。”
海风把梁延一举溃贼的捷报吹回了府衙,转眼又同长了翅膀似的传遍整个南越,让无数饱受海寇之乱的百姓喜极而泣。随之陆续回来的还有几艘满载海寇劫掠走金银财宝的军舰,由一小队士兵负责押运。
沈惊鹤焦急地等在港口,却始终没见到思念的影子。他心中暗自提醒自己沉住气,耐住性子安排好了交接工作,又把受了伤的士兵一一让人送去了医馆后,终于忍不住揪住了那队士兵的队正。
“梁将军呢?怎么没看到他回来?”
一身海腥味儿的队正“啪”地敬了个礼。
“梁将军靠探子送回来的线报,找到一处作乱最严重的海寇老窝清剿了干净,然后就先让受了伤的兄弟们送东西回来了。至于梁将军自己和剩下的大批部队,说是光敲山震虎还不够,定要乘胜追击,一雪前耻,在东海清出一条海路来。”
沈惊鹤噎住了半晌,知道前头自己给人刺激狠了,一半无奈一半骄傲地叹了口气。
“……这个家伙。”
他咕哝了几声,挥挥手,让队正回去歇息了。
从南越的博浪湾再到东海,如果能开出一条海路,不仅能让沿海百姓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安心发展渔业,更能吸引商人船舶停靠贸易。长此以往,将给南越带来巨大而丰厚的利益,更甚至跻身东南最富庶的几个郡之一。
这一点,沈惊鹤清楚,梁延比他更清楚。
梁延和近卫俯身紧贴在粗糙的礁石间。天色暗沉下来,海风裹杂着浓浓的咸腥味吹动地面细小的砂砾,海岛上的棕榈植物也跟着哗哗地抖动着枝叶。
他们已在这狭小的石缝中一动不动匿身了两个时辰,灰黑的战袍和礁石完美地融合在了一处。如若不是还有间隔良久才隐约可闻的呼吸声,一眼望去几乎与无生命的石块没什么两样。
临近轮班时辰,礁堡前驻守的海寇不耐烦地跺了跺脚,今天呜呜咆哮着的海风莫名比往常更为y-in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娘的,这鬼天气,接班的那队人怎么还没来?”
一旁的同伴笑着安慰:“安心吧,快到点了,他们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冰凉的海风把他们的交谈声送入梁延的耳中,梁延慢慢活动了一下右腕,嘴边绽出一个极浅的笑容,在最后一丝绯红余晖的映衬下,诡异如刚爬出地狱的嗜血修罗。
是啊,快到点了。
出海已经半月有余,梁延的长剑湛流饱饮鲜血,更显灵性。随着潜伏的这队士兵慢慢爬起身子,它似乎也感应到主人身上逐渐蔓延出的杀气,激动地在剑鞘中嗡鸣着。
方才抱怨的海寇莫名感到一阵心慌。
“你、你有没有觉得突然变得很冷……”
他对面的同伴刚要开口回答,忽然面色一变,一手指着他,哆嗦得说不出话。
他疑惑地顺着同伴目光低下头,首先看到的却是脖子上横亘的寒铁长剑,还有剑刃下一道细长的血线。
那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