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转过身, 就对上一双清澄如湖光的眼睛。
沈惊鹤看着玉蝴蝶微微受到惊吓的神情, 无奈地一揖, 轻声说道:
“玉姑娘,实在对不住,外头人跟得紧,只能这样和你见面,多有失礼了。”
玉蝴蝶很快定下神,将裙装随手挂在墙边木架上。
“无妨……琴坊明里暗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梁将军能将缠了密信的飞镖s,he入我床柱, 不知冒了多大风险。我既然接了信,又如何能不前来当面一叙?”
沈惊鹤眼中的神色凝重了起来:“玉姑娘, 如今已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梁延也在密信中把事情说清楚了, 你既然肯来赴约, 是否已经决定将那个秘密告知我们?”
“我知道……”玉蝴蝶的眸中逐渐蓄起泪水,却仍坚强地不肯让它们落下,“三郎……三皇子他的确私下部署了兵士。我去送汤水时,隔着房门曾听到他和徐太师商议的声音。”
沈惊鹤轻轻抽了口气,一字一顿。
“那么,你能告诉我他部署兵士之地吗?”
玉蝴蝶却是沉默了下来,良久,眼圈通红,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沿着脸庞滑落。
“他也许不是个好人,但他看我的眼神,不曾掺了假意。”
沈惊鹤也沉默了。他自然知道玉蝴蝶对沈卓旻复杂却真挚的深情,也知道自己如今逼迫她开口是何其的残忍。
一旦踏出这一步,对玉蝴蝶而言,就是彻底的决绝与背叛。
然而他还是只能艰难地吐出词句。
“依他的秉性,日后还会有冤案。”
玉蝴蝶心绪恍然,万千交织的回忆有如浮光掠影,从自己心底眼前蹁跹闪过。儿时深深院落里那只蝴蝶,飞过泠泠七弦,飞过添香花影,飞过夜来映衬泪光的梦,再一次栖落于她指尖。
她的眸光空洞一瞬,渐渐凝为深沉的平静。再开口,声音却是无端哑了半分。
“……事成之后,死生契阔,请允我陪着他。”
沈惊鹤离开隔间的时候,距离玉蝴蝶离去已经过了一刻了。掌柜对这个忽然冒出在自己店中的男人却仿佛没见着一般,视线掠过,又脚不沾地继续去前头招呼着客人。
沈惊鹤笑了笑,没说什么,自顾自朝后门熟络地走去。
推开低矮的木门,墙边抱臂倚着的一个英挺身影循声抬起头,见到他,放下手臂迅速站直了身子。
“谈完了?”
“谈完了。”沈惊鹤如愿以偿拿到了消息,心情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梁延因着前段时日京城边邑的山贼之乱已经顺利收回兵权,如今本该在京郊指挥军情,可是却突兀地出现在京城内这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若是被旁人看见了,少不得要大吃一惊。
然而无论是沈惊鹤抑或梁延本人,皆没有对此表达什么疑惑。
毕竟,所谓的山贼匪患,从头到尾都只是他们策划的一出戏罢了。
梁延看到他略带沉重的样子,心里知道为什么,却没有明说出来。只是像以往重复过的无数次那样,轻轻将人搂进怀里,一只手在发顶温柔地抚摸。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深夜,清冷月光掠过屋檐下摇摇欲坠的蛛丝,寒鸦的叫声嘶哑而刺耳,听得人不寒而栗。
禁宫偏远幽寂的破落宫殿里,一个发丝凌乱、衣衫褴褛的女人瘫坐在宫门旁,枯瘦的手指弯曲,有一下没一下挠着殿门,长长的指甲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呵呵呵……”古怪的笑声响起,因着太久没有发声而嗓音沙哑,“昊儿呢,本宫的昊儿怎么还没有来看母妃……”
飘飘渺渺,有如幽冥鬼泣。
门口两个侍卫起了一身j-i皮疙瘩,如往常一般破口咒骂开来。
“疯婆娘,瞎吵吵什么!还以为你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端妃吗?生了个叛乱逼宫的儿子,陛下留你一条命在冷宫幽禁已是念旧情,还在这边鬼叫什么!”懒人听书 nren9.
“还昊儿呢?”另一个侍卫从鼻孔中嗤出一声,“大皇子,啊不对,是叛臣沈卓昊,他不是早就死在乱箭之下了嘛!还是陛下亲自下的令呢,哈哈哈……”
宫殿里头的女人被激怒,遍布伤疤犹如厉鬼的脸上勃然爆发怒气:“胡说,你们都在胡说!昊儿不会的……陛下也不会的!”
端妃扭曲地从地上挣扎爬起身子,一次次用力向殿门撞去,厚重的殿门发出“砰砰”巨响,摇落下的尘灰兜了满头满脸,曾经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女人却恍若未觉,依旧大力拍撞着殿门。
“放本宫出去!你们这些该死的贱人,放本宫出去!”
侍卫们嘲讽冷哼,回头确认殿门口的巨大铜锁稳稳地扣着,“娘娘若有力气,那便继续撞吧。说不准撞着撞着,您就真出去了呢?哈哈哈哈……”
“别理她了!走吧,大半夜守着这个疯婆娘真是晦气,我请你喝酒去。”左边的侍卫道。
右边的侍卫看了看被锲而不舍撞击的殿门,有点犹豫:“这会不会……”
“怕什么?她在这儿关了多少年,你真以为一晚上不看,就能跑出去?”左边侍卫满不在乎地揽着同伴的肩离开,“走走走,就让这疯婆子继续一个人发疯吧!”
端妃听着两人的交谈还有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却是蓦地停止了疯狂的撞击,低下头不住耸动肩膀,诡异地低笑了出来。
“呵呵……”
之前那个出现在冷宫中的人果然说得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