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或期待忐忑或恼怒懊丧的目光中,沈惊鹤微微一笑,望着满页云雨fēng_liú的书卷抑扬顿挫地开口,“王若曰:猷!殷王元子。惟稽古,崇德象贤……”
宋学录半阖着眼,面带欣赏地听着六皇子清越明朗的嗓音。沈惊鹤也是情真意切地盯着手中的书籍高声吟读,竟当真随着尚书每一页应有的排版翻页与断句。梁延神色古怪地看着他卖力而投入的表演,明明心中余怒犹燃,可是想到卷页与书声间的天渊之别,再看到眼前人一脸自然的神情,他却仍是忍不住轻抽了抽眼角。
“……弘乃烈祖,律乃有民,永绥厥位,毗予一人。”
许缙呆呆地听着沈惊鹤一字不差的流利背诵,神色由最开始的惊讶再到最后的空茫,羞愧与酸涩仿佛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自己早已体无完肤的躯壳。即使面对着自己这样卑劣的陷害,那个人依然可以如此云淡风轻地以最从容的姿态化解,恍若群山之巅冷然的皓雪,从不曾为压城黑云所玷染……
他所有的怯懦,所有的挣扎,仿佛都变作了一个巨大的笑话露出一嘴獠牙狠狠嘲笑着他。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在这等心性面前,所有的谋划与诈变都显得如此可笑与无力。
原来是他错了,他一直以来都错了……
许缙面上似悲非悲,似喜非喜,他想到假山石旁沈惊鹤扶起他的那双手,想到方才那对他最后的一声询问与随之而来的默然失望,颤抖的脸庞间写满了悔恨。
他终于知道错了,可是,却也已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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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一场本应掀起轩然大波的危机就这样被消解于无形,沈惊鹤不仅没如同旁人算计好的那般被当场逐出书院,反而在宋学录临走前得到了他满含嘉许的一点头。
散课后,人群如过江之鲫一个个走出院门,唯有沈惊鹤动也未动,一直垂头端坐于原位。他信手翻着这本满篇fēng_liú的书册,翻至最后,眼神在一瞬凝固后起了微妙的变化。
梁延看着他不带一丝情绪的淡漠面容,微叹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没事。”感受到梁延的关怀,沈惊鹤抬起眼瞄了瞄他,展颜云淡风轻一笑,“这些事早晚都会有的,往后的日子亦只会见多,不会见少,习惯了便好。”
什么叫习惯了便好?
梁延心头一痛,攥紧他的手腕,皱着眉看去,脸上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了的恼怒与疼惜。
他明知前路会有更多的艰难险阻,为什么非要固执地碰了一头血还不肯停下?
梁延开口想要质问些什么,然而沈惊鹤却倏尔从他手中将手腕抽出,转身站了起来,面色无波地看向不知什么时候低头小步蹭到他们附近的许缙。
“……六皇子。”许缙绞着手指头,声若蚊蝇,目光躲闪着不敢看他。
梁延“噌”地一下站起身,长腿两步跨到许缙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他两眼迸发着冰冷的怒火,低沉的声音满满皆是咬牙切齿,“你还有脸过来?”
许缙惊慌失措地想要退后,却是怎么都挣脱不开梁延的桎梏。他求救的眼神带着哀求看向沈惊鹤,沈惊鹤却是没有如他所料想的那般出手拦下梁延。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沈惊鹤双眸犹如三冬凝结成冰寒的平湖,“你如今又是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站到我的面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