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喘了口气,继续道:“等银钱被克扣过一层后,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官手里,这些钱也几乎不曾被用来治水过。丞簿、千把总、胥吏、兵丁,大大小小,凡有职事于河工者,都可将其瓜分走一部分,捞得个盘满钵丰。真正用来修补堤坝、救治洪灾的银两,可谓是少之又少,更不要说是抚恤贴补百姓的银钱了。”
沈惊鹤和梁延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心中皆是对那群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又惊又怒。
“罗县令,你若早点告知我们,我们必会相助于你,也就不会……不会做出这等误会你的事来了。”沈惊鹤面上露出一丝惭色,他真切地看向罗光,再一次连声道着歉。
“这怎么能怪得了六皇子。若要当真论起来,便是在今日之前,下官其实也在心中对您有几分猜疑,还得同样请您恕罪呢。”罗光摆摆手,苦笑一声,转头望着窗外的眼神悠远,“以前江南也曾来过几次巡视官员,然而他们收了陈仲全的好处,便对苏郡的种种异状视若无睹,与他真可谓是蛇鼠一窝。我看在眼里几次,便也渐渐地灰了心了。前几日,下官看到您、您在江城的……表现,便也就像往常一般,不敢鲁莽冒险了。”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含混,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动了动,神情讪讪。
沈惊鹤笑了笑,知道他是在说自己那几日故意做出来的纨绔模样,了然地一点头,“原来如此。我为了降低陈仲全的戒心,使他能放我们光明正大到周边几座州县来,这才在白日里肆意吃喝玩乐,看上去对水患一事毫不关心。”
梁延侧首看向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含着一抹心疼放柔了柔,“然而每到晚上,六皇子却是挑灯细心研究苏郡的郡志图献,思量着最为万全的治水之策。每夕不至夜分之时,都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歇下的。”
罗光闻言登时神情一肃,钦佩地对他一行礼,“六皇子心系一方水土,只为造福江南万千百姓,请受下官一拜!”
“罗县令大可不必如此多礼,既然我们想要解决水患的心是一样的,往后自当通力合作,早日使江南洪灾得以平息。”沈惊鹤止住他,诚恳言道。
罗光这才顺势直起身,坐回座位上,叹了口气。
“下官这么多年一直未曾揭发他们的恶举,倒不是怕官位不保,而是怕自己检举不成,反被他们反咬一口,贬谪远调。下官在的时候,尚且可用自己的家财贴补一二百姓。等下官走后,若是换来了别的官员,只怕清池县的百姓会生活得更苦。”
沈惊鹤望向他,郑重其事地一点头。
“罗县令尽管放心,有了这些证据。不管陈仲全他们在京中有多大的靠山,此次定然也是在劫难逃了。”
……
笔直冲向云霄的飞鸽将一封密信迅速送至京城。几日之后,便传来皇帝震怒的消息——听闻皇帝在阅毕密信时,当场就狠狠摔碎了御案上的砚台,龙颜惊怒交加,久久未曾平静。
江南一大批官员接连被贬谪流放,斩首抄家,为首的陈仲全更是不日就被押回京城当众处斩。这些贪官欺压百姓多年,家中金银不计其数。所缴获的银两由皇帝亲命尽数送至沈惊鹤跟前收管,转手又被他交给罗光,连着之前假意收下的那五万两一同拿来赈灾。
这一日,小雨方霁,日轮初现。
向府衙门前不急不缓地走去,沈惊鹤还未开口,两旁站着的衙役便早已远远瞧见他,钦佩而恭敬地一行礼,“六皇子且稍等,卑职这就请罗大人前来相迎。”
“不必了。”沈惊鹤摆摆手,看了身后始终保持着两步距离的梁延一眼,笑着将视线转回,“罗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想来正是忙着的时候,我与梁将军自行前去拜访便可。”
府门前的衙役便也迭声相应,躬身送他们踏入官署之中,脸上满怀着一片敬意。
“罗大人,这几r,i你可是辛苦了。银两方入库,便又要核算修补堤坝的物力,想必官署这几日可是忙碌至极吧?”
沈惊鹤踏入正堂,一眼就看见了如今已取代陈仲全升任苏郡知府的罗光。他正端坐在位子上,运笔如飞,审阅处理着公文。
听见他的声音,罗光连忙站起身,将沈惊鹤和梁延引到一旁落座,严肃的面容上也显露了些笑意,“不忙,不忙。有了这些银两,解决洪灾指日可待。下官和府衙中诸位官吏多c,ao劳几分不打紧,能早日令百姓免于水患之祸,这才是最重要的。”
“公务虽繁忙,罗大人还是要多加保重身体。”梁延看了桌案上那叠文册一眼,好奇地开口,“我们听官署内的师爷道,这几日罗大人似乎在为赈济一事发愁?”
“正是如此,否则下官也不会将两位再次请来叨扰了。”罗光也坐回原处,微微蹙起眉头,“如今我们虽已得了一大笔银钱,然而清点起来仍需要颇费一番时间。府衙中的诸位官吏对于当下银两的去向安排亦是众说纷纭,有说要先用来修补河堤的,也有说要先购买他处粮食供给百姓的。双方各执一词,又都是各有道理,下官一时决断不能,这才想听听六皇子的意见。”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二者孰轻孰重,一时之间竟也不好拿捏。”沈惊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思片刻,忽然眼前一亮,“我有一策,或许可供罗大人相参考。修补堤坝款项之中,人力所占之比亦不在少数,我们何不寓赈济于兴作,以工代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