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楼人

月正皎洁,盈盈月光如流水般倾泻,照亮了林中小路,他的归途。

他方从交趾国回来,长途跋涉使他身心俱疲,他坐在车上里,阖眼假寐,在心中估算着回乡的时间,依这速度来看,回到洛阳的日子怕是会延迟了。

「大人,」车外的马夫掀开帘子,话语微颤,「夜色已晚,马儿也累了……」

「所以?」他语气不善,「这与我何干?」

「大人息怒,小的也是归心似箭,只是……」车夫嚥了嚥口水,很是惶恐,「只是,眼下这情形不适合再继续赶路了。眼前有一小镇,大伙儿都希望能在那里稍做休整再出发……」

他总算是睁了眼,冷冷地瞪着车夫,后者被吓得全身发抖、冷汗直流。

要知道,他们的主子素来是以行事残忍在洛阳出名的。

「罢了,养到你们这群废物,也算是我倒霉。要休息就休息吧。」

「谢、谢谢大人。」车夫躬身谢道,「我这就把此事传达下去……」

「慢着。」

车夫退下的脚步一滞。

「大人还有何吩咐?」

「我们现在到哪了?」

「白……白州。」

夜色如墨,但这座位于白州的小镇此夜却异常热络,游人匆匆,私语窃窃,整个小镇似乎都在等待着些什幺。

月夜下,行人的情绪隐隐躁动着。心细胆大如他,早早就遣了人去询问,消息很快就传入他的耳里,不过四字。

人口贩子。

「白州一带地处边陲,人口买卖的事儿很是盛行,每月月中都会有固定的人口贩来此地寻找卖家。」探子将打听来的讯息转告他,「大人,您说,这事要不要告官啊?」

「告官?我就是官了,你还要向谁告去?」他冷冷一笑,「我还打算去看看呢。」

他凭栏而望,旅店下方的广场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万头窜动的,一点都没有试图隐蔽一切不法的迹象。

「走吧,看看今天能得到什幺宝贝。」

她坐在车里,车中无窗,阴暗闷热的气息压着她的胸口,使她喘不过气。她听见其他女子的抽泣声,这证明了这个空间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而已。为了防止商品脱逃,她们的手脚都被绳子绑着,动弹不得。逃走已是无望,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被人口贩子抓来已有十来天了,在这段期间,有人病死、有人被轻薄,她算是好运的,那群人口贩子没对她做什幺,理由其实也很简单,对于同一批商品中的最高价物品,商人是不会刻意去减损其价值的。

而她,无疑是这次商品中的珍稀。

有人打开车门,她听见稍远处有人声,依稀可辨是喊价及推销的声音。

「喂!妳!过来!」人贩轻而易举地将她捉出车外,「妳是今晚的压轴,打扮去!可别自己跌了价码。」

于是她沉默着更衣、梳髮、上胭脂。待一切都準备就绪之后,她被推上看台,暴露在一群卖家的目光之中,她看见男人的目光流转着令她反感的情绪。

「各位看官,这是咱们今夜最后的压轴商品了!这姑娘不但容貌好、善歌舞,她吹奏笛子的技巧更是一等一的好!口说无凭,各位看官不如就用自己的耳朵好好品鉴一番吧!」

人贩命令的目光撇向她。一声轻叹,环顾众人,她从袖中拿出木笛,将笛子凑进唇边,轻阖双眼,不假思索,一支无名的小调从笛身倾泻。那调子凄绝哀绝,似是在诉说一个哀伤的故事,但那故事究竟是什幺,在场的人却无人知晓。

无以名状的忧伤在月光下倾泻,每一个音都攅紧了听者的心,挑起他们心底深处最幽微的伤心事。月光照亮她的髮梢、她的衣袍,使她看起来像误入凡尘的女仙。她微微抬眼,眸子里流转着几分欲语还休的情绪,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她的视线稳稳地落在他身上。

有谁心念微动。

笛音渐弱,四下俱寂。

「我买下她,明珠十斛。」

她被带至他的面前,这才好好的看清了他的样貌。

黑髮黑瞳,眉宇之间隐约带着肃杀之气,他的瞳孔很冷,没有一丝情感的模样。

「妳在看什幺?」

「臣妾不过是在记住主子的模样罢了。」

「不需要。」他冷冷地开口,「我本来就没有要纳妳为妾的意思。」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不想要她,跪着的身子一僵,她忽然不知道该怎幺做了。

「拿去,妳拿着这些钱快走。」他将一只钱袋甩到她眼前,「别再被抓到了,我可不保证妳以后还能这幺幸运。」

她拾起钱袋,沉默着起身,在他微诧的目光之下走到他面前,将钱袋还给了他。

「大人已替绿珠赎身,这恩德小女子以无力回报,又怎能再受恩人钱财?」她对着他一拜,「既然大人不想要绿珠,绿珠在此多留也是无义。」

话毕,她回身想要离开旅店,离去时却滞了脚步,因他的一句「慢着。」

他捉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向自己,右手不由分说得按上她的额头。

「妳发烧了。」他的语气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不劳大人费心,小女能打理好自己.......」

话语未落,她已经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她昏睡了许久,在意识朦胧之际,她隐约可以感觉得到有人一直在她身边。那人将她护在怀中,颠簸的旅程没有使她虚弱的身子更加不适。有人一直在她耳畔说话,唤着她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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