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有
丹从锅子中挑选了几个炒得好看的锅贴,把它们一一夹进盒饭裏。一星期前和尊的谈话的情形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晚他一人在厨房洗着碗碟,当天是他负责清洗工作。正发着愣擦碗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隐含孩童的稚气的声音。
「丹~~」丹一转头,就看见了尊笑瞇瞇的脸,他正盘腿坐在流理台上。厨子看了一定会生气的,丹心想。
他早就锁上了厨房的门,不知道尊是怎样爬进来的。若是以往的丹一定大吃一惊,髒话横飞,但不知为何上船后他对甚麽惊喜的敏感度下降了。所以他很恭敬地喊了声:「尊哥。」
「叫尊就好。」尊跳下流理台,朝丹走去,然后随便一跃,就把比他高好几寸的丹的脖子勾住,强硬地把人拉下了。
「去买点喜欢的,」尊笑着在丹耳边低语,一边用两指夹着一张千元大钞,轻轻放进丹胸前的口袋内。「你是负责分吃的吧?第五分队十六号的午餐能稍——微丰富一点吗?」
丹记得第五分队第十六号是凉二,也听过他们的传闻,便把钞票塞回给尊说:「尊哥,你说一声我就会做,不需要这个。」
很难想像当天他昏迷后醒来时乖巧地餵他吃饭的小男孩是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恶魔,他心想。自此他就不时在凉二的盒饭裏尽量不动声色地放些好料,有几个厨房裏的小伙子已经知道了,但就心裏明白,就没有说些甚麽。
这艘船上真是甚麽都会发生。这裏有懒惰但强得一塌糊涂的厨子,美得令人不敢直视但又好像有不能说出的过去的倾国美女,当黑道的恶魔小孩,曾是牛郎的少年,大集团的总裁和逃离杀手公会的杀手。社会地位的光谱上所有人都在这裏一起和谐地生活,丹身在其中,有时仍然会觉得不可思议。
但船上有明亮的一面,也有骯髒的一面。丹想起数天前甲板上血淋淋的尊,腹中突然绞痛,作势又要吐。他赶紧扶住身子,强忍住要吐的慾望,缓缓滑下坐在地板上。当时他很迟到达甲板,到达时厨子的制裁已经完结了。他一看见尊,和地上两个了无生气的躯体,就吐得一塌糊涂。
「没事吧?」清脆可人但又带点冷然的声音响起,就如炎炎夏日的街上突然吹来的不知何来的凉风。丹抬头,对上一双灰色的美丽眼眸。是克洛儿,「兔」,和丹一同在厨房做事,丹在厨房做事的第一天就和丹成为了朋友。
「啊……还好。」丹撒了个谎。
克洛儿静静注视他,然后说:「你上船才一个月,以后就会习惯了。」
丹沉默,还会有以后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继续留在船上。
「妳会一直留在船上吗?」他问。
「不知道,」克洛儿顿了顿。「大概。」
「为甚麽?」
「我们根本没有能去的地方,不是吗?」克洛儿语气中的平淡使丹如颈项被无形的绳索勒住,令他窒息。二人沉默,然后克洛儿转身,继续工作。丹仍然坐在地上,低头瞪着自己的双手。
即使上了船,仍然会有落寞的人。
我仍然一无所有。
丹突然想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