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扬了扬还裹着细纱布的手,颇有几分遗憾。叶修笑了笑,过去拍拍枣红马脖子,右手攀着马鞍一借力,竟然就这么踩镫上马。张佳乐吓了一跳,赶紧要拉他下来。
“你左手不能使劲!哎,人家看着呢!”
“怕什么,那丫头的精神暗示很强,基本够她们下意识忽略我们的所有行动,看见了也不在意。”叶修说,“只要你别犯二,跟人家姑娘谈星星谈月亮谈人生,那再强的暗示也救不了你。”
“你妹,你才去谈星星谈月亮!”张佳乐比了个中指给他,“又是那小姑娘,又是丫头的……你也真不怕气着她。”
“怎么样,到底来不来?”叶修笑道,挪了挪让出个位置,“不快跑,散会步,一只手够的。错过这村没这店了啊!”
张佳乐咽了下口水,望望枣红马温顺的眼睛,终归心痒难耐。他笨拙地爬上马背,双手环住了叶修的腰。
等他坐稳,叶修一抖缰绳,枣红马踏着轻快的步子在雪原上小跑起来。谁也不熟地形,又怕陷进哪个雪洞泥坑,叶修不怎么控缰,任由这匹马像散步一样自在溜达。张佳乐坐在身后,不时越过他肩膀眺望前方,下巴硬硬地硌着叶修的肩。
“天地……可真大啊!”他突然发出一声感叹。
叶修轻轻一勒疆,枣红马善解人意地收住步子,低头去舔雪泥间的盐花。两人一前一后坐在马上,看那一排低矮的营房慢慢变小,如广漠荒原上的几颗微粒。万里层云漫卷而下,结冰的水渠闪着光,萦回曲折如一条瘦硬的手臂,迎着地平线上的层云伸展出去,在虚无的尽头握一握。
山洞里待久了,大家对开阔的地形都格外情有独钟,张佳乐半晌没动静,出神于这片并不能称为美景的荒凉广袤。直到他听见叶修的声音。
“张佳乐,”叶修说,“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茶盏触到唇边,才惊觉其中的水早已凉了,连桌上的茶壶都已冷透。
“……如果我没记错,首届荣耀国家队中,枪系的选手共有三位?”
“是的。”喻文州说,“张佳乐的自动手枪猎寻,时钦的步枪闪影,还有小周的两把左轮手枪。”
明明是游戏里的银武,被他说的宛如活灵活现的武器,舒晴按捺下轻微的怪异感,收拾杯盏,重泡了一壶热茶。时至今日,个人感觉再复杂,她的心神也已被这个故事紧紧吸住,每一个转折与发展都会牵动情绪。
“叶修大神,他……这件事情为什么只交给了张佳乐?不是说他不可靠,但人多一点,起码更保险。”舒晴说,“这又不像硬性操作,技术过关就能百分百做到,这太考验人心的力量……谁知道会不会爆发,爆发的强度又够不够?”
“我不能说我确切知道。”喻文州回答,“那家伙的心思藏得很深,就算是他身边的人,也常常不了解他在想什么。”
还是没说出口。喻文州不易察觉地一叹。
他说了许多原以为再没有机会提起的话,坦露了许多原以为再不会示人的心绪,可是有一些东西,注定只会牢牢锁在心底,与过往一起埋藏。
为什么被托付的只有张佳乐?是出于对后辈的保护,不想让肖时钦与周泽楷背上沉重的心理包袱,还是认为他们两个的性格偏静,平白无故要情绪爆发并不容易?抑或是保密的需要,万一那两人不赞同,很可能会泄露计划,以求让全班人马来一起阻止叶修?
窗外雨声渐止,肥大的乌云慵懒地翻了个身。喻文州静静坐着,他想着叶修,就像无数个往事浮沉的瞬间,经意或不经意,静静地把那个人想起。
又或者,是只有张佳乐最懂得,一个人肩负起所有重量的滋味,与孤注一掷的疯狂。
张佳乐疯没疯暂且不谈,唐昊觉得,他自己快要疯了。
蛇毒这事虽难以启齿,并不算是个禁忌话题,下限跌破负值后某些人还拿来讲荤段子,一刀刀自戳得无比豪迈。唐昊当然也听过别人描述,说解毒前与解毒后完全是两个状态,类比一下,大致相当于你马上要死了只有一个人能救,众里寻他千百度,找得到与找不到的区别。
可唐昊现在的心情,如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吊在门外那棵树——找是找到了,你恨不得分分钟一头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