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4

海玫的苦痛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她埋起来,不断用新生活去填满自己,这些

分离造成的作用力反而在令巖身上彰显出来。

令巖的折磨连他自己都讶异而恐惧,他再也睡不好了,他变得难以入睡,入睡

后又极难清醒,白天的时间充斥着消化不完的折磨,夜晚则继续变成恶梦侵蚀他、

提醒他失去的痛苦。他逃不出去,也不想逃出去,因为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他朝思

暮想的身影。

他还有些忠实客户会回来找他,其余都流失殆尽了。这些曾在人生最失意难熬

的时候获得令巖的温柔陪伴的客人对他有着内敛低调的革命情感,她们从没见过

这样丧志的令巖,也不知道是什幺挫败了他,只觉被击垮的他虽然颓靡,却多了丝

贴切的人性。

他对待海玫的方式向来蛮悍佔有,他信任她如同信任阿沪,甚至更甚;海玫承

担起他大部分的人生琐事,却没被准许进入他的心灵。他用绳子綑绑她,让她困

在他的範围内生活,却怎幺样也没料到脆弱胆小的她居然挣脱了他建造的温室。

她离去后,那条绳子随着她的远去越来越死紧,他反倒因此而窒息。

海玫的存在融入得比他想像中还要深沉,他身体里有她的声音、她的故事,随

着日子越久,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贪求海玫余留在他生活的一点一滴,她不是生命

的水痕,是他不知觉凑咬、赖以为生的果实,流进他的灵魂补足他、温暖他,他

不知不觉间接受了她,却没有发现。

在她离开前,他高傲地视她为敝屣,以为她进不了他的生命,毫无连结、毫

无痛苦。

吴夫人今天来找他,这让令巖终于失去了界限。

她从经理耳闻令巖的情况,订下隐密性最高的单独包厢和店里最高级的名酒,

似乎打算一口气补贴回令巖这个月掉落的点檯率,当令巖走进包厢,看见是她的

瞬间,精神一阵闪动,眼神晃蕩中似乎看见影爱坐在前方盯着他。

吴夫人这次的表情少了严厉,也不再将他当作死去的儿子,令巖关上包厢,

楞楞看着满桌子鲜少有人开得起的矜贵名酒,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吴夫人静静拍

了拍她旁边的位置。

「说得出来就说吧,孩子。」

令巖机械性坐到吴夫人身旁,忘了自己正在上班。他眼睛离不开桌上的名酒

,他无法解释自己内心的混乱,吴夫人只是倚在椅背上点起一根菸。

包厢的门不能上锁,他知道的,但下一秒他却无可制抑得流下泪来,眼泪热

烫他的双颊,让他乾糙的皮肤隐隐着痛,他倒在吴夫人的大腿上,咬牙切齿得哭

了起来。

吴夫人没有动静,只是默默抽着菸,膝盖上那头金髮不断瑟瑟颤抖。

令巖最后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吴夫人体贴地让他睡到将近打烊,才下去向阿

沪知会。阿沪收完吧檯,吃力地扛着他走进更衣室,不免又轮受一番叶派的嘲弄

,他充耳不闻清出令巖的置物柜,发现他没带家里钥匙,只好疲惫又认份地将他

扛进自己的车子前座。

他将醉烂的令巖丢到床上,疲累得进浴室洗澡,等他出来,却发现令巖正滑

着他的手机。

阿沪并不困窘,他对令巖没什幺秘密,却为此感到惊讶,因为令巖对别人的

私事从来不感兴趣。后者察觉阿沪的视线,默默把手机放到一旁。

阿沪坐到床沿,趁机瞄了一眼萤幕──是他和海玫聊天的视窗。

他赶紧移开视线,觉得自己戳探到令巖的内心世界,他装作全心全意投入在

擦乾头髮上,低低说了句:

「……海玫说,她替咖啡店做了很多新料理欸。」

「嗯。」

「你有看到她端番茄肉丸拍照的那张吗?」

「……有。」

沉默临头罩下,阿沪看着令巖乾枯凌乱的髮梢,轻声道:

「去找她吧。你看起来很痛苦。」

令巖猛然抬头,瞪了阿沪一眼:

「痛苦!?找她就不痛苦了吗?!」

阿沪实在害怕被刺的令巖,但决心说出自己的想法:

「但你的确因为失去她而痛苦啊!把她找回来吧,既然你了解痛苦的原因。」

令巖瞪着他瞧,眼神中有茫然的碎裂。

「我不知道……为什幺是她……」

「如果不是她,才奇怪勒!」阿沪擦着自己的头髮:「你一开始就出于某种

情感收留她,还让她跟你生活这幺久,你们就像一对怪异的情侣,可能没有那

种热情的火花,却一直存在无以言喻的情感,相互依赖到现在,谁说这不是出

自一种爱?」

令巖一听到爱就皱起眉头。

「虽然我还不想交女友啦,但我知道男人只有真心爱一个女人之后,才会建

立信任和连结,失去她才会b真的/b痛苦。所以才那幺多人不愿放感情啊

。我们只顾着逃离这种痛苦,宁愿捨弃爱!这一点b你/b不是落实得最彻

底吗?你跟这幺多女人暧昧,但她们却从没让你痛苦过。」

令巖已经开始头昏,挣扎着爬起来说要洗澡,晃到浴室将自己锁起来。

连阿沪都看得比他清楚,这让他错愕万分。

他想起海玫替他盛第一碗饭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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