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流却没有抓住他的手,反而蹲下身去。刚才藏在潘子云尸身阴影中的一片地面,如今暴露在微弱的火光中。那里赫然有一列短刀刻出来的字,每个笔画都刻入已经冻得硬邦邦的泥土地面。
“天罚派上……”
“上”字最后一笔只划了大半,是不完整的。
季舒流缓缓闭上眼睛,想象着当时的情形。
这个陷阱,恰好在柏直葬身的石台下方,如果从上面跳下来,很容易落进去。
当年的柏直逃命途中失足坠落,落在石台上,躲进旁边的石缝中处理伤势,终因伤势过重,死在了石缝内,直到十三年后,才被季舒流偶然发觉。
潘子云则不同。他受的伤一开始并不致命,后来也并非慌不择路逃到此处。他明知此地隐蔽,所以逃离凶手后藏身于此,估摸着凶手已经离开,就准备上去。
他还裹住了腹部的伤口以防失血过多。
但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伤势。受伤势影响,他失足从石台上跌落进陷阱,不幸将腹部的伤口彻底撕裂,血流不止。他心急如焚,一次又一次地试图爬上地面,屡战屡败,最终油尽灯枯。
他意识到自己就要死了,担心自己的尸体一时没人发现,待到冰消雪融,用血写字会湮没无踪,所以要用短刀刻下来。
但短刀在冻硬的地面刻字太过困难,他一生中最后的一句话,终究没能写完。
季舒流忽然纵身跃起,拉住秦颂风的手,借力落在地面上,呆呆看着潘子云的尸身,眼睛有些泛红,眼中却没有泪水。
秦颂风深吸一口气,与季舒流互握的那只手紧了些:“潘兄左手紧攥不松,掰开是这个东西。”
那是半边玉佩。季舒流并不懂得玉的成色,但也能看出这玉佩质地平庸,做工粗糙,一定是比较便宜的那种。玉佩只有半边,但陷阱底部绝无玉的碎片,所以……这可能是一个各持一半的信物。
可另一半的信物又在谁人手上,“天罚派上”又是何意?
上什么,总不会是上官判?天罚派上官大侠失踪三十余年,突然冒出来,无论成为凶手,还是成为凶手杀人的缘由,都堪称天方夜谭。
季舒流茫然问:“现在怎么办?”
“我觉得跟苏门没关系,应该是他意外被卷进一个跟天罚派有关的事了。现在敌暗我明,此事我们最好也暗中查证,先别叫破,”秦颂风道,“先把潘兄送到奚姑娘那里吧,反正他一直想陪着他的妻子。”
季舒流勉强点了点头。
他在潘子云意欲自杀的时候将人劝回,却原来不过偷得数月光阴,如今潘子云竟然还是要回到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江湖客,万里水云身。鸟啼春去,烟光树色正黄昏。洞口寒泉漱石,岭外孤猿啸月,四顾寂无人。梦魂归碧落,泪眼看红尘。
烟濛濛,风惨惨,暗消魂。南中诸友,而今何处问浮萍。青鸟不来松老,黄鹤何之石烂,叹世一伤神。回首南柯梦,静对北山云。
第54章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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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颂风用融化的雪擦净了潘子云的尸身,将他放进墓穴中的棺材里,却没有急着盖土,准备等会去英雄镇收拾几件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
他更仔细地检查了尸身上的伤口。那是很普通的长剑留下的痕迹,但杀人的却不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出剑狠辣而有力。近日潘子云与秦颂风和季舒流反复切磋,刀法正在不断完善,与初见时不可同日而语,能杀他的,绝非名不见经传之辈。
季舒流有些灰心:“现在我们知道的线索,只有玉佩、天罚派外加一个‘上’字,都不知从何查起。”
“天罚派的事还有余地,”秦颂风道,“燕山元掌门对天罚派剑法很熟悉,他虽然不在人世了,但曲大哥说,他小时候对天罚派剑法很好奇,还专门去找元掌门询问过,他肯定知道得更多。”
“曲大哥”名叫曲泽,是尺素门总管钱睿的好友,对秦颂风曾有指点剑法的半师之份,后来他在江湖上遭人陷害而投靠醉日堡,与季舒流也相熟识。醉日堡覆灭后,他因为并无劣迹没被杀死,现在尺素门已经设法将他接到门中。
季舒流点头:“我们回去就往门里传个信,问问曲五哥怎么看。子云与天罚派毫无关联,为何遭此无妄之灾?难道……当年导致天罚派失踪的真凶无意间被子云看到了罪证,还是天罚派失踪的事本身就另有玄机?”
秦颂风“嗯”一声,无力地拍了拍他,与他并马而行,先去英雄镇寻找潘子云生前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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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镇和平时好像不太一样。
满脸横肉、装扮古怪的街头英雄变少了,偶尔出现的英雄往往成群结队,表情严峻,将骨子里的散漫暂时隐藏。有几队英雄冲出镇外,还有几队英雄在镇里转圈打探。
他们打探的,居然是“掳走铁蛋的人往哪边去了”。
季舒流一听,惊得魂飞魄散,难道潘子云之死、铁蛋出事之间有甚关联?
腊月里天寒地冻,但季舒流抓着秦颂风的那只手,手心全都是汗。
两人直接进入不屈帮最大的据点。已经到了午间,许多换班回来的大英雄小英雄蹲在前院吃饭,每人左手端着一碗表面浮了一层油的的肉汤,右手捏着一个夹着大块酱肉的烧饼,一边喝汤一边啃烧饼。粗暴的肉香弥漫在整个前院,味道并不难闻。
鲁逢春坐在一张长凳上,完好的腿和残疾的腿一左一右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