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对他越是好,他越想他的不知所踪的瞎子。他好吃好穿的被人照顾着,可是瞎子呢,他们的小家,瞎子还会回去么?如果不回去,可是如今的他又会在哪里漂泊。他不想见他,没有关系,起码让他知道他还平安。
吴邪这样想,快要把自己想出心病。每天看着瞎子和他的合照,他还是不肯确信,那样一个热烈而真挚的瞎子会选择弃他于不顾,吴邪每天都苦思冥想,依旧想不出缘由。直到自己手里关于瞎子的照片二叔焚毁的那一刻,他方才意识到,瞎子是真真正正的走了。他们有过许多甜蜜的过往,可是瞎子留个他的纪念品的湮灭都在残酷的提醒着他这些事实,他所能拥有的,只有这么多了。
吴邪不知自己是怎样抑郁的,只知道那段时间,经常在头脑里盘桓的瞎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形状莫名的环视与声音凄厉的幻听。他无数次从幻觉里醒来,看见的是手腕上又一个狰狞的伤口,碎玻璃片在他自己意识不到的情况下,被很好的隐藏起来,唯独幻觉发作,另一个自己才会将其找出,重新用疼痛将他拉回现实。
陈文锦一句话,虽然表面上他波澜不惊,瞎子的骤然提及,足以再把他送回前几个月生不如死的状况中。
“小齐离开你,肯定是认为,他离开,会对你要更好一些。”
吴邪不予置否,只是沉默。
“吴邪,你得好好养身体。如果再作践自己,那就真太对不起小齐对你的一番苦心了。”
吴邪微微一愣,陈文锦不再看吴邪,继续自语,“我多少是你俩的老师,自己看到的,从别人口中听到,小齐有多喜欢你,跟你多要好,我都知道。所以,他主动离开你,我也能够想象,他会有多痛苦。也能够明白,你会有多痛苦。但看看你的状态,小齐这个人,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他也能够笑着去面对。你呢,只会自影自怜。”
吴邪接受了陈文锦的指责,“我没用。”他站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望向窗外。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养好了,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一心想着自己要结束生命,那肯定不是小齐想见到的。我想,他想要看见的,也不过是你好,不是么?”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我懂。他想做的一切……我也懂,都懂的。”
可是,太艰难了。
陈文锦不久向自家嫂子道别。送走了陈文锦,吴邪母亲进了吴邪卧室,吴邪正对着窗口发呆。凭这些日子对儿子的观察,她很快确信,吴邪现在的心情很低落。陈文锦和吴邪说的话,她在门外也听了七七八八,心里五味杂陈。
“小邪。”她向吴邪招招手,示意吴邪坐到她身边。
吴邪顺从的坐过来,她顺势握住吴邪的手,仿佛吴邪幼年时她还在抱着他。“小邪,你再撑一阵,不要垮,起码撑过这一阵。妈妈已经托了很多人去找小齐,一定会找到他,努力劝他回来的,你和小齐开开心心过你们的日子,不要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妈妈支持你们,你不要担心,不要怕。谁要是看着不舒坦,妈给你们出气。你好好的养着,妈妈会把小齐给你找回来的。”
吴邪抬起头看向了她,两眼黑白分明,反而让人不寒而栗的胆颤,她疑心自己是否说错了话,可也却是无奈,黑眼镜整个人仿佛泥牛入海,再无讯息。处心积虑的找了许久,一无所获。
现在的她不是恶婆婆心态了,想小齐也是好的,起码儿子是真心喜欢,真心喜欢,他们就没有资格再多说,吴邪都为了他变成这样了,除非把黑眼镜找回来,否则吴邪只会一直消沉下去。她是最看不得吴邪吃苦的,为此在这些毫不动摇的长辈之中,她最先做了让步。
或者说,她从很早就做了让步了。从吴邪失踪的那一刻起,陈文锦因为吴邪的缘故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她一度也恨不能等吴邪回来后把他逮到陈文锦面前好好的揍一顿,可是等着盼着,熬到了小年,吴邪昙花一现有了踪迹,又是杳无音讯,徒留一阵揪心。日子过下来,她等着盼着,就心软了。毕竟要过年,两个孩子怎么能一起在外漂泊,吴邪还有他们,可是小齐只有一个吴邪。
除夕那天,她一人操办了丰盛的年夜饭,吴一穷在一旁读报纸,偷偷瞄了瞄饭桌上的饭菜,隐约记得有很大一部分是黑眼镜喜欢的,而饭桌上也添了一把椅子,是齐齐整整的四人晚宴。妻子这样做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吴一穷虽然不是十分乐意,然而想到漂泊在外的两个臭小子,心里也是认了命。
大概他们都没有想到最后回来的,是吴邪一个人。
从发现吴邪精神状态不佳之后,她就偷偷找人,着手探寻起黑眼镜的下落,迟迟没有告诉吴邪,是怕吴邪再受新一番刺激,现在看了吴邪有好的征兆,她也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吴邪,想让他高兴一下。但显然,吴邪并不像她这样想。
母亲和陈文锦三番四次的提及黑眼镜,让有心不再想瞎子的吴邪再度沉浸到瞎子的世界里,多可笑。母亲对他说,她在求人四处寻找瞎子的痕迹。
可是一个人如果想真正离开一个地方,一个人,他又怎么会轻易让自己的踪迹被寻觅到?那天瞎子在大雪里一步一步将他送回家,吴邪陪伴瞎子经历了无数次的大风大浪,知道瞎子本身有多坚强,然而那天,在飘扬大雪里,他那样坚强到几近无情的瞎子却沉默而颤抖的,哭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