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卧室门迎面走向吴邪,苏万被吴邪吓了一跳。经过一晚的休养,吴邪脸上浮现出一股要命的灰败,神魂俱失,形容枯槁,洗漱都免不了身体的摇摇欲坠。苏万开始后悔自己昨日对吴邪身体情况的不甚在意,郁闷地拦住了准备动身的吴邪,劝说他再修整半日动身也不迟。
吴邪温和而坚定地拒绝了他,步履轻浮地往外走,“昨晚想起了年轻时的一些事,心里难过,所以没怎么休息好,不碍事的,我们这就出发吧。”
苏万堵在门口,不让吴邪出行。
同吴邪争执半天,他最终没能拗过吴邪,以自己一路搀扶吴邪前进为条件,两人达成出行协议。心中七上八下的苏万做着吴邪随时可能昏倒在路上的准备,将吴邪领到了一条宽而湍急的河流旁,河水清冽见底,河道专门有一处石子堆起的高地,以供行人通过到对岸,在河岸对面的不远处,就是梅朵的永居之所。
苏万望着母亲永眠的方向,面含苦涩,“他消失那天,是母亲的祭日。我要考试,早晨早早的赶去了学校,阿爸他一个人前来祭奠她。放学后我赶去母亲墓前,没有他的踪影,回家等他,他也迟迟不归。大概等了三天吧,阿爸消失了三天,老师领着我去派出所报案。村里人那天有见过他的踪迹,直到这里。或许,他就是……在这里失踪的,这条河以前带走过不少人,谁也没有能力,把他们找上来。”
吴邪面无表情的听着苏万的讲述,神情恍惚地往河中间走,河水淹没了膝盖,他浑然不觉。苏万注意到两人的线路已经无限偏离了石径小道,慌忙扯住吴邪衣袖,不让他往更深更远的地方前进。吴邪下意识将小孩猛的甩到一边,不顾苏万被他甩得跌坐在河里,仍是执着地要往河深处走。苏万顾不得浑身湿透,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扯着势如疯魔的吴邪右手痛咬,吴邪被疼痛激得回了神,看着被咬的血肉模糊的右手,方才回复了平静。
“对不起啊苏万,叔叔有些……控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又要像十五年前那样发疯了,陷入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里,偏执的寻找着那个绝对不会再回来的人。
十五年前的他在寻觅中遍体鳞伤,最终认命,可还是有一点希望,那个人还活在他不知道的某个角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生儿育女,并在未来的某一天出现在自己面前,两人相逢一笑泯恩仇。
十年前两人再度重逢,他把自己对瞎子的爱彻底谋杀的一干二净,这些年来他偶尔会想他,可也仅仅只是想。
现在那个人走了,永远的走了。
永远的停留在37岁,不会和他一起变老,不会变成他心目中构建的驼背碎嘴的老头子,不会和他在风烛残年云淡风轻地畅聊年轻时的fēng_liú韵事。
一切都结束了。
他想过他们的若干结局与重逢方式,却唯独没想过,瞎子会死。
会在这片荒无人迹的陆地上,一个人孤零零的离开。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现在瞎子在这里,在这条河底静静的沉睡着。十年来,他们从未相距如此之近,也从未相隔如此之远。
“叔叔,河里泥沙不严实,一不小心,就会陷下去。爸爸已经走了,叔叔你不要……”苏万哭的说不下去。
揉了揉苏万的湿发,他扛着苏万走上岸,将苏万稳稳当当放在了岸上,吴邪擦去苏万眼角的泪水,拍拍他的后背,转身,如行尸走肉般跌跌撞撞在河畔前行。
他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又仿佛是在寻找瞎子的藏身之处,他无时无刻都在感应着瞎子,墨镜遮掩下始终深情的瞎子,目光追随着自己的身影,呼唤自己寻找他。
河畔周边沉积着河水冲击的岩石,吴邪被沿路的石头绊的磕磕绊绊,不知一个人前行了多久,他踩到了一块偶然发现的小骨牌。骨牌已经被磨的消失了本来颜色,一直系着的红绳剩下了短短一截,能看出是因为年代久远而自然断裂,骨牌上面端方的“邪”字依然清晰可见。
吴邪慌乱的翻着四周的石头,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块骨牌,孤零零的留在了岸边。就如吴邪还在,而瞎子失去了踪迹,又如他们曾经养的小乌龟,也是亲热的一对好友,最终小邪依靠吃小黑的尸体,活了下来。
总要牺牲一个活下来,也总要有一个人把另一个永远的丢下,可是为什么,每次留下的,都是自己。
而这一次呢,瞎子又是因为因为怎样的原因告别呢?吴邪仰起头,努力不让汹涌的泪水模糊视线。
他颤抖着手,将木牌收进衣兜。晃晃悠悠走到河中间,远处飘来苏万的惊呼,他低头看着脚下,河水清净如许,身体亦不曾随着泥土下陷到漩涡里。从脖颈拿下几乎不曾摘下的狗牌,上面有新刻上去的字。
他曾对瞎子说,自己会佩戴瞎子送他的狗牌到老到死。
的确是到老到死。吴邪已死。
松开手,狗牌沉入河底,静静地陷入泥沙里。
他需要一场汹涌澎湃的激流勇进,带着他的灵魂去辨认那长眠于此的枯骨。
抬起头,正午的阳光晃的他睁不开眼睛。吴邪想要笑,无论如何也笑不出声。
河水太凉太冷,为何瞎子会栖息至此,他终于与他再度重逢,却只能在河畔徒劳无功地寻找他残留的信息。
而如今的一切一切,实质上的罪魁祸首,都是自己。
力不能支瘫倒在河涧里,吴邪悲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