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高崇亚的脸色一沉,她才然醒觉自己并没有这样做。当刻的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愤怒却毫无定向,毫无对象。回想起来,那就像是沉不住的气;气谁丶气什麽却无从知晓。这怒忿,只让她登时不欲多言;厉眼一瞥,便拂袖离去。脑海随着每一下脚步闪着问题,却从没对这样奇怪的指控起疑。
直到面对着她,一脸凝重的她,才惊觉後悔莫及。
换了是自己,大概会甚为气结。先别说漂亮脸孔和当情妇这两回事被连在一起这麽荒谬的想法,也撇开那是自己喜欢的人,一个和自己认识了那麽多年,亲密得能睡在一起的闺蜜,竟然对喜欢女人的自己当起一个大男人的情妇这说法毫无猜疑,也够伤透了吧!更何况那是顾日乔,一个把自己都摸遍了的人?就该狠狠地送她一记耳光,翻她的桌子,把酒都泼到她脸上,再拂袖离去!
她却没有。就只双手合十,托着咀巴,盯着桌上的酒杯,不发一言。最後,合上了双眼。
这样的沉默,一直延续着,彷佛永无止境;人,彷佛被踢进了无人之境。寂静,让从不害怕孤独的顾日乔甚为不安;本已开始不听使唤的脑袋更是往牛角尖钻,思维都不可理喻,全是似是而非的歪理。是对我感到无奈了而不屑说什麽了吗?是默认而无言以对了吗?我们,就这样了吗?
「你想我找他吗?」终於开口,她却没有看顾日乔一眼,语气冷漠。
「我想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pery!事实的客观真相重要吗?」
「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说罢,竟又无名火起。
「那你又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
大家都确切理解到,二人都未能坦然面对这件事。因着大概不同的原因。
顺着这样高速恶化的势头,顾日乔奋力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夺门离去。没有回头,就这麽急步离去;离开高崇亚的世界。也或许,她从不曾在高崇亚的世界里存在过;顶多,只是在边缘徘徊罢了!直到回到自己的家里,开了一瓶随便在超市买来的烂红酒,喝了一口,都吐了,才悄然流泪。
原来,我确实说不上喜欢她。我喜欢的,只是她让我看见的那个她。
回想起来,高崇亚就像是没有过去丶没有现在丶没有将来的存在。她不曾说及相遇以前的任何事,除了自己是混血儿这个明显的事实;她不大提及关於法医工作和顾日乔以外的任何事,除了直接闯进来的敖雪;她对将来也不多言,除了自己将会变老变丑这堆客观事实。打那里来,正在那里,将到那里去,全都不曾是话题;也不曾是顾日乔想过去问的。
是她刻意回避,还是她根本从不在意?要回避的,何以想过放开;不在意的,何时变得重要?
从房间里的一个特制小酒柜里翻出一瓶红酒,其上刻着她们相遇的年份,看了一看,便放到包里。随便穿上小西装丶皮裤子丶布鞋,拿着包,就往外逃掉。她不能留在家;不能留在顾日乔的阴影里。
「崇亚?」她接过高崇亚往她怀里塞的那瓶酒,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会陪我喝酒的吧?」
「发生事了?」
「没有。」
鞋子也没想过要脱,便整个人倒在敖雪那张大如床铺的水牛皮制沙发上,伸展着四肢,豪迈地把腿置在沙发背上。敖雪稍稍看了她一会儿,便往厨房找来了酒杯,把红酒开了,没等酒呼吸便倒了一杯喝着。
「年轻的苦涩,违和的酸甜。」
「被你如此批判,我的酒还卖得出去吗?」
「再好的酒,连呼吸都被剥夺,丰富的质感还有出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