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擎你个小犊子,王八蛋玩意儿!你欠我的还没还清!
爷爷还没折腾够本儿呢!你死了试试?!
护士正无计可施,身后罩上来一座山一样的影子,刑厉坤把人抱到长椅上,跟护士说:“我是家属,我看着他吧。”
护士叹口气,“有事儿及时叫我,他舌头的伤口刚缝合好,让他尽量少说话。”
夏俊低着头,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地砖缝,刑厉坤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最后哆嗦着抬起头,认了半天才恍然,“坤儿,你来了……”
从三楼摔到石头堆上,脑震荡晕得连人都认不清,偏偏就能看清急救室那盏刺目的红灯,晃得他反胃恶心,心脏直往地上坠,夏擎进去多久了?
一天?
还是一个小时?
刑厉坤恨铁不成钢,特想一巴掌抽醒他,“你他妈给我精神点儿,夏擎还在急救,别你先垮了!”
夏俊眯着肿成核桃的眼睛,拿完好的那只手拼命扯自己的头发,发狠揪下来好几撮,都见头皮了,刑厉坤赶紧按住他,“行了,里面都是最好的医生,那小子福大命大,死不了。”
夏俊没吭声,意识涣散地半张着嘴,脑震荡后遗症,嘴角控制不住地淌口水,裹着一层血丝儿,被刑厉坤不动声色地擦到大衣袖子上,搂着人慢慢顺背。
夏擎要是今天出不来,夏俊也得死在这儿,人在,魂他妈没了!
宋谨一路小跑喘着过来,看见夏俊这身伤就吓了一跳,这当口也不方便问,他心思细,跑到病房借了一张床,俩人把夏俊哄到床上躺着,微微摇高了床头,让他能看到抢救室的那盏灯。
夏俊体力透支,三五分钟就忍不住闭上眼睡过去,又突然浑身挣扎着惊醒,大声喊夏擎的名字。
他舍不得,舍不得这个人,即使曾经被伤得体无完肤,也从来没有谁能代替夏擎。
那么多失眠的夜里,他靠着吃药入睡、靠着和人做爱麻痹自己,多难熬的时间都熬过去了,夏擎怎么能现在走呢?怎么舍得呢?
宋谨看着夏俊,也跟着掉眼泪,他认识的夏俊,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牙尖嘴利,能躺在别人家里敷一脸深海绿藻泥,能拍着牌桌赌输一条情趣内裤,甭管内里多苦,面上绝对潇洒不羁,一个人得崩溃到什么程度,才能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
刑厉坤扶着宋谨的肩,眼神搭过去轻轻抚慰,都明白对方心里想什么——人生太短,变数太多,拿来相爱都不够,何必为了其他人去怀疑彼此、消磨感情?
抢救室的灯就像炼狱透出的鬼火,多亮一秒,就多烧掉一分夏俊的魂,这人躺在病床上哭累了,眼神空洞地盯着那盏灯,好半天才僵硬地眨眨眼皮。
夏擎当时死死拽着他,额头磕在石板钢筋上那一下皮开肉绽,血顺着衣领渗透毛衣,却倔着不肯松手。
“抓紧了,夏俊你抓住我!别掉下去!”
“夏俊你看着我——不要往下看!大声喊!咱们喊人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夏俊的手渐渐滑落,被夏擎一把捞住指尖儿拽脱臼了胳膊,夏擎顶着满头冷汗,牙根咬出血味儿,只为了让自己不被失血失重的感觉夺去意识、把夏俊扔下去,“夏俊,坚持住……再坚持一会儿,会有人来救咱们的……”
夏俊的肩膀关节疼痛难忍,他哭吼道:“夏擎你个傻逼,松手啊!你后脑勺那伤口流了好多血,不能再耽搁了,万一程彬那疯子再回头怎么办?!你松手,这点儿高度摔不死我!我去找人过来——”
“我松不了……”夏擎笑得有些无可奈何,“我拉着你,别怕,肯定有人来的……”
“这破工地哪里有人……夏擎?夏擎!!——”
夏擎在最后一瞬间,还想拼命拉住夏俊,却突然休克,恍恍惚惚地软了指尖。
夏俊摔在石堆上,舌头被牙齿豁出一道大口子,他往外吐了两口血疙瘩,甩着那只脱臼的手臂爬上三楼,顿时决眦欲裂——
夏擎没有跟着掉下来,因为他的手被一条弯起的钢筋楔在地上,清醒时狠狠抓刨着地面缓解疼痛,指甲劈裂翻卷,露出粘裹沙砾的甲床,这会儿悬吊在空中没有意识,掌心到中指指根被钢筋剌出一道寸长的血口,穿皮透肉,露出惨白的掌骨。
不能松手,也不想松手,不如就用这只手,换夏俊可能的毫发无伤,可惜他没有坚持到最后。
夏俊趴在那儿想捞夏擎上来,一只手脱臼使不上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撕裂越来越深,像活生生在夏俊身上剖开心脏肺腑,疼得他喘不上气!
夏俊打过120,用尽全力拉住夏擎失血冰凉的胳膊,帮他分担下坠的重量。
不行!
不可以!
夏擎不能死!!
在这一瞬间,曾经被夏俊淡忘的细节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乎令他窒息。
他喜欢的夏擎,憎恨的夏擎,舍不得的夏擎,于泪眼迷蒙间凝成了一个,都是他最爱的那个人。
手术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夏俊仿佛熬老了好几岁,保养得宜的眼角像龟裂的土地,缓缓爬上一道一道细小的干纹,他痴痴地嘟哝着什么,喉咙咕噜响着,淌了满嘴染着药味儿的血水,刑厉坤凑近了也听不清。
宋谨帮着给他顺背,这人呛了一声,歪头吐他一身的血唾沫,气顺了,人依旧蔫着,跟他说什么都没反应,只有听到夏擎的名字眼珠子才会晃两下。
夏俊看着那盏灯,眼前是一片猩红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