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一条长河边,只见岸上土地尽是透湿,附近草木更是七零八落,毁得不成形。而河中有一段堤岸,比起旁边要宽上不少,像是被硬生生炸出来的缺口。
视线穿进水下,便看见了躺在河底的诛月,静静的,一动不动。
牟纶连忙跳进水里,将诛月抱到岸上。放下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探他鼻息,尚有,但微弱得几近於无。
至此确定无疑,他已经用了那一招,那破命绝杀的最後一招……
而与上回不同的是,这次无论牟纶怎样摇晃他,他也不肯醒来,双眼始终牢牢闭着,仿佛拒绝着外界的一切。
「为什麽……为什麽要这样?」
牟纶仍然不能自己地反复摇晃着他的肩膀,哑着嗓子连声质问,「为什麽要故意逃开,为什麽不在我面前出招?明明知道你若死了我也无法独活,为何还要将我独自留下?回答我,诛月,你立刻醒来回答我!到底是为什麽……」
到底你是太喜欢我,不忍杀我;还是恨我绝情逼你出手,宁愿留下我一个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心,从来不曾这麽痛过,痛彻心肺,痛至骨髓,他却明白这并不是受瑶黎心的影响。
这只是属於他的心,而这颗心,同时也是属於这个人的……
根本不需什麽瑶黎,他们早已深深交心,心血交融,不可分割。
瞬间,开始後悔莫及……
不该的,不该的!他太冲动了,太愚蠢了……为什麽非要一起死?为什麽就不能一起活下去?
不能原谅,那就不原谅。
恨着他,爱着他,就这样爱恨交加的相守下去,这样也就可以了……
眼眶红了,却掉不下泪,牟纶只能一次又一次拼命亲吻怀中人的嘴唇,至少为他保持住这最後一份体温。
「醒来,快醒来,说话,看我,叫我……醒来,诛月,求你醒来……」
喃喃絮语中,毫无预兆地听见一声──
「爹。」
牟纶惊愕抬头,只见曲穆不知何时竟突然出现,一步步地朝这边走过来。来到身边了,便停步,问了一句:「爹是不是快死了?」
「……」
牟纶心口再度揪紧,险些窒息,连喘了几口气,才挤出声音回话,「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
曲穆摇摇头,「我只知道,我生下来就是为了给爹救命的。」
「……」牟纶哑然。
这种事,难道会是诛月亲口告诉小孩儿的麽?将这些事告诉小孩儿又是意义何在?
或许是因为了解事态的严重,此时小孩儿那张脸竟是有些一反常态地平板肃穆,完全看不见曾经的活泼灵动。
只是,他如此出现,如此说话,又究竟是怎麽回事……
「爹快死了是不是?」曲穆又问了一遍,蹲下身,抱膝凝望着被牟纶抱在怀中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他爹,是给予了他一切,也可以夺走他一切的人……
他伸出手,将那个人的手握起来,闭上眼,复又睁开,道:「还来得及。」
「什麽?」牟纶一时未听明白。
「现在用我来救爹,还来得及。」曲穆清脆直白地道。
牟纶心头激震,几乎失去了所有言语:「你……为什麽?」
为什麽愿意牺牲自己,更且如此毫不犹豫?这一次若是取走你的灵髓,便不能再只取一半留一半,而是要全部取走,之後,你必死无疑啊……
「我不知道为什麽。我只知道,我可以这样做,也应该这样做。」
曲穆淡淡道,神情平和异常,仿佛早已经看破一切,「大牟,你若还想将我爹救回来,就动手。你若不想救,就什麽都别再说了。」说完便直勾勾地望着诛月,再无他话。
牟纶也注视着诛月,眼中光芒急剧闪烁,明暗不定。
少顷之後,牟纶再度看向曲穆,恰逢曲穆也朝他看来,两双眼睛定定对视。
牟纶皱紧眉头,而後缓缓地缓缓地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