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魔气冲天、阴影攒动,正是阴森环伺,欲待那几人出塔之时,夺取神龙令。
陈昌又送来今日密报,见天子查阅后,仍是面色不虞,便知今日亦是一无所获,低声道:“陛下,万剑门个个俊杰,掌门更是化神巅峰,又有剑神枪在手,便是那渡劫大能,轻易也动他不得,座下弟子亦是个个出色,若万剑门亦无法夺到神龙令,只怕……”他见公冶明镜脸色一沉,犹豫片刻,仍是大起胆子,又续道:“请陛下早作决断。”
公冶明镜道:“千目山庄尚在设法,我等静观其变就是。你且退下。”
陈将军见天子固执,只得闭口退出军帐。又望向天际隐约黑影,只觉心头一块沉甸甸大石,却是日益沉重。
镇魔塔外,如今已是群魔环伺,黑云汹涌,若是极目远眺,亦可见天际一道深沉黑影,正是无界侵蚀。黑影之外,空无一物,天地万物,消失无踪。
穆天降亦入塔中,沿路斩杀魔物,又冲上第四层,便见空旷镜厅中,六道真人正懒懒斜倚在玄色兽皮的软塌上,数百面八卦镜悬空环绕四周,载沉载浮。镜中银光璀璨,隐隐有影像晃动。
便有一面八卦镜陡然间银芒大盛,自中间清脆裂开。
惨呼声自镜中传出,有个青面獠牙的魔将自镜中跌出,却已然元神尽毁,双目茫然圆睁,气息全无。
正是四魔将罗睺,此刻却是至死也未曾知晓发生何事,死不瞑目之相。
那镜中世界,几可乱真,若是分不清真假,神魂心智,皆被吞噬,再活不下来。
只因幻梦皆是人心贪欲映射,美梦成真,又有几人愿意醒来?
六道真人这镜梦之阵,便是大罗金仙,亦难破解。
千年之前,穆天降早已领教过厉害。若非他年少经历种种苦难,心性惊人,又执念极深,只怕也是闯不过去。
如今……却又要再经历一遍。
穆天降缓缓步入镜阵之中,虽无笑意,语调却略显和缓,似是见了故人一般:“千年未见,六道仙人依然美艳如昔,穆某幸甚。”
六道见他近前,亦是笑道:“昔日黄口小儿,如今也习得巧言令色,真真是岁月如梭。那神龙令于你再无用处,为何再进塔来?”六道凤目半眯,缓缓笑开,又是一片风情万种,“可是为了那故人而来?”
穆天降亦是直言道:“正是。”
却听那女修叹道:“昔日你闯塔之时,七情未消,一心一意,只牵挂那一人。可那人现下,情丝纠缠,难理头绪,你本七情断绝,尘业了尽,自当潜心修行,以应天劫。又何苦再涉泥潭,自甘深陷?”
穆天降听她语重心长,字字恳切,面上却无半分动摇:“六道仙人,又为何守塔?”
那六道本是上界仙人,只为一句承诺,枯守镇魔塔,十万年来,从未动摇。昔日也是见穆天降年少热血,执拗单纯,又眷恋极深,故而有些好感。
被穆天降如此一问,不由哽住,继而粉面含霜,柳眉倒竖恼怒起来:“你这小儿,我不过好心劝几句,你却揭我软肋。罢了罢了,随你执迷不悟,与我何干。”
穆天降知她又忆起伤心事,不再打扰,拱手道:“得罪。”
身形一闪,已没入一面八卦镜中。
六道仙人却视线转移,落在镜厅顶上。那光滑镜面上,竟缓缓浮现出一截巨兽骨骸,风霜岁月里,已渐渐石化,再看不出往日巨龙神威,不过是截苍灰岩石罢了。
天郧国都,正是黄昏时分,夕阳斜照,映得窗外红花绿叶一片橘黄。
林方生不料如此疲惫,一觉竟睡至黄昏,不免有些羞愧。
又懒懒坐起身来,虽在昏沉中被清洗干净,通身清爽,却仍觉腰身阵阵酸痛,竟连走动两步,亦是行动艰难。
有内侍随侍在侧,见他身形不稳,便不动声色跨前一步,扶住林方生手臂,恭声道:“国后仔细脚下。”
林方生不免心中苦楚,他竟成了这等孱弱之人。昔日纵使……
昔日……
却是何日?
林方生欲待回想,却只觉满目银光,脑中又阵阵刺痛起来。
只得任由侍女为他穿衣,顾左右而言他道:“国主在何处?”
内侍总管在一旁答道:“启禀国后,国主尚在御书房中,只说国后何时醒了,何时去寻。”
林方生略点头,道:“引路。”
内侍上前搀扶,他只是摆手挥开,强忍腰腿酸痛,跨出宫门。正是初夏时节,日头西斜,四周景致极佳,树影婆娑,百花绚烂。
门口却有软轿相候,林方生又是皱眉,道:“若是路远,为何不备马?”
内侍总管道:“启禀国后,御书房离荣瑞宫并不远。”
“既如此,步行便可。”林方生便看向一旁侍卫,下令道,“引路。”
一行人浩浩荡荡,便进了御花园,迎面就由凉风拂面,一个碧波千顷的荷花池映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