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冯素贞朝那几乎像是落荒而逃的父亲背影喊着:「我在马车上放了御寒的衣服,晚上冷了您可要记得穿……唉,走得那么急,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不走,难道还要留着听你开黄腔?」天香的脸还是有些晕红,酒后微醺般的柔丽。「真不正经,在你爹面前说什么嘛…!」
什么?冯素贞疑惑地微皱眉头。「我何时开黄腔了?」
「真是的,长这么大没见过像你这么迟钝的呆头鹅!」天香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一手拉着她的袖子走进厨房。「你再这么愣头愣脑下去,我火都烧到头了怕你也是退不了的。好了,开始炖吧,我要甜一点的。」
顺着天香的甘蔗望去,厨房的炖炉黑亮干净,不愧于昨夜她们两人的辛苦劳动。
「公主,太甜对身体不好。要我炖茶可以,但我可不加冰糖。」
「随便你。」无所谓地挥挥手。
放弃得太快了,必定有诈。「你要是想自己偷偷加我就要生气了。」
天香嘟起嘴,计谋被揭穿。「那你至少加个一块嘛,否则不甜的冬瓜茶怎么喝?」
「真是拿你那甜牙齿没办法。」冯素贞挽起袖子,利落熟稔地拿着菜刀。
「嗯?我的牙齿怎么了?昨晚在床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呢!」
放下战帖便一溜烟地逃走了。只留下厨房里的女性无奈地摸着自己的脖子,肌肤的淡红齿痕已与小小吻痕一同消去不少,但还是能想象得出造成这些伤痕的过程是多么灵巧诱人。
过了半个时辰,俐索地准备完材料和火候,冯素贞满意地走出厨房。
其实别说是炖茶,就连煮菜这类技巧,一开始她跟天香两人可都是学得相当艰辛。天香常在外头游历,需要动用体力的活儿是很拿手没错,但对于从来没接触过的家居杂务就实在没天分了。而冯素贞自己也算是同样的道理,身为知府千金后来又出将入相,厨艺这种东西从来就不在她该学习的技能之一。
但是,靠着小时候曾跟随师父在山间过生活的经验,学习烹煮调理的进度也就比天香快多了。本来在双腿痊愈的这时,由她来照料三人的家事起居也没什么,但天香却不答应,说着她自己也一定要学成不可。
「这是身为妻子的尊严问题。」
──得到了这样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答案。
冯素贞当时只是点点头并未多说,却已深刻地了解到,在天香心中「冯绍民」永远没消失过的事实──他仍是她认定一生的丈夫,她的天与地。
若在一年前,冯素贞必会感到十分吃味。可现在仔细想想,天香深爱冯绍民并非是由于他的外貌身份,而是她口中所谓的「品德与智慧」。这些东西,只要自己一天还持有着,在天香眼中,冯素贞与冯绍民便永是同一人。
永是她的一生,她的天与地。
所以更想要继续努力,一辈子朝「变得更好」的目标不停歇地迈进。
厨房外,天香站在院里遥望黄昏的身影,夺目绚丽。冯素贞走进她身边,轻声问:「在想着什么?」
「我在想,下次要往南方走,还是北方好呢?」
「离启程还有几日,我们可以从长计划。」
她们先前已有过一次短暂的旅行,目的地便是妙州。当时两人在门外看着崭新的知府府邸,彼此都慨然万千。天香曾说:「与其要蹉跎这么多年、历经这么多的苦,当年真该直接娶了你便是,也好过让给乌鸦嘴。」
「要是你真娶了我,又怎能有驸马呢?」冯素贞当时笑着说:「没有那场比武招亲,没有兆廷退婚的血书,没有太子逃狱,没有王公公和东方侯──今日我们便不会站在这里,我们便不会、一起走到了这里。」
「你说、我们要不要给你找个新后母啊?」天香突然冒出这句。
「爹又没对象。」
「我们帮他找啊,这也是尽孝道嘛!」她嘻嘻地笑着,心里开始盘算起来。「老头儿最近常跑那邱寡妇的豆腐摊儿,你说这个…」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冯素贞觑了她一眼。「你别瞎搅和。要是把好端端的友情破坏了,我唯你是问。」
「瞧你说的那么没可信度,友情?没见你爹每次去买个豆腐都要穿得体体面面,你说那是友情?那我跟你就是姊妹了!」
冯素贞莞尔轻笑。「那王家的二儿子不就是这么想的?」
「哼,他下次再敢对着你流口水,我定让他吃一顿甘蔗!」天香碎碎念着:「姊妹?我就让他痛心疾首地体会什么叫姊妹!」
「天香。」
这道特别婉转轻柔的嗓音,总带有安抚怒气的魔力。天香转过头看向冯素贞,发现对方清丽的脸上正挂着与俭朴无华的环境格格不入、十足光彩艳丽的笑容。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
冯素贞缓慢地低下头,天香则自然地微扬起头。灿烂如火的夕阳,余晖洒耀在两名亲吻的女子身上,呈现出最为温柔宽容的世界。
「…我是你的。」
唇瓣稍稍分开时,听到冯素贞说了这样的话。天香满足的叹息了,伸出手正要拥抱她,想一股脑告诉她,自己也是她的,生生世世。但对方却闪过身子,头也不回地跑进厨房。「──糟了糟了、冬瓜要炖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