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别,谁敢和那孙子是一家子的?打我爷爷那一辈就不和他家往来了,可当不起这‘一家’——
咱再坑人,也从不坑自家骨肉哩!”
里正想起这个就心酸:
“他,那话真是他说的哩?”
说完,转向程二平那边歉然一笑:
“我不是不信你们,只是这事儿,这事儿,我实在想不明白,这程浩健,好歹也读了那么些年书,怎么就做得出那等事哩?”
宫启林想起家族旧事,面色亦是阴沉:
“我们不是那样人,自然猜不出那样人的心思,现在也不是猜那些的时候——
我已经让人去给两家族长报信,您也赶紧往场院那边去吧?
再有,那糟了难的哥儿也不是一家,是不是该把他们父爹亲人都请来,一道议议?”
里正点头:“正该如此。”
他家只生了王瓶儿一个小哥儿,却还有四个小子子,还都是王瓶儿的兄长,如今孙辈也有六个小汉子,四五六七岁上的都有,不过大的三个下地帮忙捉虫子浇水去了,剩下几个小的,捡柴禾只当玩儿似的,这报信跑腿儿的倒也还做得来。
当下由里正说明,大王氏补充,与孩子们交代清楚都有哪家,一个个的就撒开腿报信儿去喽!
宫启林与里正,携程老憨大王氏等人往场院去且先不提,却说那报信的小娃娃们之中,正好有一个,却不小心和宫十二撞上了。
宫十二刚从白水河那边打了一趟水,因河边的水田大抵都收割完毕了,他这水就要往西边的麦地上挑,步履就越发有些急。
又实在赶巧,正走到那原本是水沟、如今干了的地儿边上,旁边就冲出来一个举着一罐小虫子说要送给他家鸡哥儿吃的娃娃,宫十二看他再前两步都能栽那沟里去,忙不迭腾出一只手拦住:
“小心点儿,那沟可深!”
其实才一米半左右,可对于五六岁的娃娃还真算高,里头虽是泥土,如今却又晒得龟裂,摔下去也真不是玩的。
然后,这小娃娃还挠着头傻笑呢,那边就又撞出来两个!
准确的说,是两个撞到一块儿,结果不知道怎么带的,一道儿往那沟下摔!
宫十二肩头原担着四桶水,桶不算极大,毕竟他身高有限,却一前一后各二个,扁担也是给压弯了的,手里又还挽着一个小娃娃,此时皆都顾不得了,肩头挑着的死物随意一卸,水洒出来多少都顾不得了,娃娃还小心些用了点巧劲一抛,自己已经往斜前方一扑……
万幸,俩娃娃都扑到了,虽将宫十二也给带到沟里去,娃娃们却都被他护在怀里好好儿的。
就是宫十二心里那滋味够呛——昨天经过这儿的时候还看到有小混蛋们往这沟里撒尿,还在比谁尿得远哩,结果自己这就扎进来……
他虽将自己狠使了这些天,两腿泥点子也没多少时间顾及,可总还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此时想起那腌臜之处,不由面色狰狞。
俩娃娃给吓得够呛,便不免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指责了起来:
这个说明明是我先拐弯,怎么你就不让道?
那个说我有急事,你怎么就不知道让让我?
……唧唧咋咋、咋咋唧唧的,总之必须是对方不好,必须让自己无罪开释,必须不能损害自己在宫大神眼中的形象啊!
里正也没交代孙子们要保守秘密←当然,就是交代了,如今对宫十二崇拜得不行不行滴的小娃娃们能不能守得住也是一个问题。
反正才三言两语的,宫十二就听出事儿来了。
宫十二原不想管别人家的闲事,可耐不住这俩月全村分工合力,不说真一下子就亲如一家,到底和村人混熟了许多,不好全只当路过的陌生人,便没法子理直气壮说不关我事;
又,那里正家四孙子说得正热闹的时候,旁边又拐过来两个合力担着一桶水的半大汉子,闻言就有个“咦”一声:
“这事儿听着可熟,可比前些年宫五爷爷家遇上的那家子还要做得绝——
对了,那姓程的据说有个童生功名?
酸书生果然都没好玩意,越读越会憋蔫儿屁!”
末了还要骂一句,十分义愤填膺,仿佛若非惦记着身上那桶水,就要游过白水河去,将程浩健给抽得“成好贱”了一般。
倒是和他一道的另一个汉子,宫家大四房学字辈的嫡长孙,也是那位老举人的长孙,名唤宫学岭的,就捅了捅那周二子:
“咳咳,童生算是啥功名?还有那位,那可是我叔爷爷,也是十二哥的亲爷爷。”
周二子才想起来这俩茬子——
合挑一担水的好哥儿们,他亲爷爷就是村子里公认百年来最会读书的文曲星,举人功名远胜童生几大截,他原也跟着在村学里头很是读过几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