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姓长辈是叔伯,汉子是叔父伯父,夫郎是叔爹伯爹;而异姓长辈则是舅舅,汉子是舅父,夫郎是舅爹。
又因为阿父的哥哥弟弟,依着正常规律,总是要嫁到外姓人家去的,也就打一开始就称呼为舅舅;而阿爹那边的阿兄阿弟哥哥弟弟,却都是理所当然的外姓人,于是也都是一律的舅父舅爹……
如此这般,才导致了有夫家大舅子小舅子(≈夫家的大姑子小姑子)、有原家舅舅(≈娘家姑母)、又有原家爹舅(≈娘家舅舅)等等各种舅……
这一趟来宫家的刘茂、陶氏,和二人长子刘学文,就是宫阿爹的原家爹舅(≈娘家舅舅)、原家爹舅爹(≈娘家舅母),和原家表兄。
那陶氏,也是陶弃阿爷的亲弟弟,正是宫阿爹与宫阿公等夫家亲人疏远那么些年的导火线。
在王老夫郎口中,仿佛还是个对宫阿爹占便宜没够的家伙。
小栓子第一反应也是:
“啊?舅阿公又来要丝绵肥肉啦?亏得这回我们多买了好些丝绵,哥哥也不爱吃肥肉。”
虽是童言无忌,但据说,这家亲戚最爱的就是在农闲时算着日子上门,每回族里头发了什么福利,半个月一次的肥肉啦,每年秋收后就下发的丝绵啦,又或者春荒时候的口粮等等,他们总能来得十分及时。
及时到小栓子才这么丁点年龄,都要板着手指加脚趾,才勉强数清的地步。
宫阿爹面皮一热,好在小儿子虽然童言无忌,又尤其爱数他如何如何大方送了丝绵却闹得自己生了冻疮,又如何如何舍得大半块肥肉却闹得自己连着半个月连炒菜饼子都舍不得吃,只一味儿吃水煮菜加丁点油花没有的灰面团子,却好歹记得压低声音,不曾真将话落到阿舅、舅爹耳中难堪,他也就没说什么。
☆、教弟
倒是宫十二,一开始细细听了,末了却问小栓子:
“阿爹虽大方舍得,但可曾亏了你那份?”
“阿爹幼时乃是随阿舅爷居住,得阿舅公抚养,你又知不知?”
“之前三四月的时候,可还不算农忙吧?阿舅公阿舅爹为何没上门,你可曾想过?”
小栓子就低下头,直到最后一个问题才愤愤抬头:
“三月的时候阿舅公有来过!但哥哥你病了,阿爹问他借药钱,他说身上没有,然后就没再来……现在肯定是知道哥哥你不用吃药了!”
宫十二面色稍缓:“所以你是为哥哥不平?”
小栓子抿了抿唇:“……阿公之前都不来我们家,可哥哥病了,他还在王大夫家悄悄给存了医药费哩!”
宫十二摇摇头:“所以阿公是阿公,阿舅公是阿舅公。”
又问他:
“你看过阿舅公的衣裳吗?
你觉得他那次和阿爹说他身上没钱,是真没钱还是故意不舍得?
你去过阿舅爷家吗?你看到阿舅爷的手和脚了吗?
你觉得他每次来我们这边时带上的东西不足抵过他从我们家带回去的,但你觉得就他那一手断三指、一手断二指,腿脚还不利索的样子,做出那点儿小礼物可容易?纵然有阿舅父帮车,这来一趟又可容易?”
小栓子的脚尖在地上碾了碾,唇还是抿得死紧,半晌才道:
“可阿爹,阿爹原本也很不容易,我们家之前吃个蛋要鸡哥儿生得多才能省下来那么一二个,可卖了蛋的钱也还要添点儿日常东西,肥肉丝绵几乎全靠族里头帮衬,可族里给的也就是恰恰够我们一家三口的份儿……”
宫十二耐心听完,才淡淡强调:“可阿爹省的都是他那一份。”
小栓子就重又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宫十二这才叹了口气:“日后我老了没用了,你可会觉得从自己口里身上省一点与我,是不舍得?又会不会觉得你的孩儿孩子们从自己身上省出些给我,是不必要?”
小栓子猛地抬头:“怎么可能?”
看到宫十二挑眉,他又悻悻:“流溪舅舅……”
宫十二点头:“流溪舅舅的事情上,是不确定阿舅爷和阿舅公知道多少,又故意瞒了阿爹多少,可是哪,小栓子你要知道,那陶家混蛋虽不是个东西,和阿舅公却才是血脉相连的那一个;而对于阿舅爷来说,夫郎原家的侄儿,和外甥儿夫家的小舅子,也不过是手心手背的皮毛,肉都算不上哩,有所轻重又何足奇?”
小栓子愤愤瞪眼,可宫十二一摆手,他到底不敢截了哥哥的话头,只得听宫十二继续说:
“我不是说阿舅爷和阿舅公欺瞒阿爹,故意害得流溪舅舅所托非人,又闹得阿爹好几年在夫家难过的做法是对的,我只是希望你想明白:
这份错是否便足够完全抵销他们对阿爹的抚育之恩?
亲人之间的对错恩怨是不是能那么单纯抵销?
而大义之上的对错是非,又是不是真的能忽略亲情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