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房里,处处都是山鬼谣遗留的痕迹,桌上是山鬼谣偷偷带来给他解闷的《阳天志》,床头悬着山鬼谣送他的安神香囊,博古架上俱是俩人童年玩物,或是一道去集市上淘的小玩意,在山鬼谣的房中也有这么个一模一样的架台。
整个玖宫岭,除了左师,山鬼谣便是他最亲近的人,是他的玩伴、兄长、师哥、战友,弋痕夕从未想过有一日会与对方分开。他魂不守舍地呆坐在床畔,一时间茫然无措,只觉得少了他,自己的心就好像被剖去半颗,再也不是完整的了。
他望着打通他与山鬼谣房间的那扇小窗,不觉怔怔地出了神,仿佛下一刻窗子便会打开,露出山鬼谣神采奕奕的笑脸,对自己说,同你开个玩笑,怎么当真了?
弋痕夕试着感应自己从前留在山鬼谣身上的元炁帖,那一点微薄的元炁正缓缓地往北方而去,愈行愈远,感应也愈弱。弋痕夕手捂心口,疼得说不出话来,自己与山鬼谣之间仅余这最后一丝牵绊,如同系住他们两人的一根细线,山鬼谣的每一步远离都在撕扯着这根脆弱丝线,步步踏在他的心上。又过片刻,那星元炁忽然像被掐灭了一样,就此消失不见。弋痕夕明白,对方是铁了心不愿让自己知晓他的行踪。以山鬼谣的能耐,今后怕是再也无迹可寻了。
当晚又是一夜无眠,弋痕夕心中犹存渺茫希望,山鬼谣一向老于世故,他的行径只是出于一时激忿,待冲动过了,或许还会回来。到四更时分,他再也不堪忍受心中煎熬,起身冲出房间,一路奔下殿前的百级长阶,在门口眺望苦候。直望到天光大亮,白云生霞,海东青振翅飞向重重叠叠的远山。
浩荡山河,苍茫天地,从此就只余他弋痕夕一人了。
☆、廿三、思远人
——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
弋痕夕无心留在鸾天殿再练什么术,径直赶到钧天殿,求见统领。进门见左师与破阵正低声议事,双方俱是神情凝重,大殿内气象庄严肃穆。
弋痕夕循例行过礼,左师走上前去将他扶起,柔声安慰道,“好孩子,难为你了。”
弋痕夕满腹苦楚委屈,一见老师,双眼情不自禁地红了,哑着嗓子道,“老师,是我不好,没能……没能拦着大谣。”
左师叹道,“这是他自个儿的心念出了岔子,怎么能怨你。有没有没伤着哪里?”
弋痕夕摇头,急切地向破阵请命道,“统领,请您派我去寻找山鬼谣!”
破阵道,“我已派朱天殿、幽天殿、成天殿共计一十二位侠岚外出探察,一旦有了山鬼谣的音讯,便会以海东青传回讯息。你就留在鸾天殿中,不必去了。”
弋痕夕心道,区区十余人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得找到何年何月?他记得山鬼谣同自己切断联系之前,身处的位置大约在桃源山北麓的迷雾石阵一带。只是单凭这一点线索,也未必说得上什么把握,他并不想过早透露给旁人知晓,总须自己亲身前往才放心。
于是他又求恳统领道,“您是不是怕我万一见着了山鬼谣,会放他走?统领,我可以当着老师的面向您发誓,我……我比谁都想让他回来。”
破阵转头看了左师一眼,左师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破阵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也罢,我给你两个月的工夫,两个月后,无论找不找得到山鬼谣,你都要回玖宫岭复命。”
弋痕夕目光坚毅,响亮地应道,“是!”
他飞也似的回到鸾天殿,一刻也挨不下去,匆匆收拾了行装,直奔桃源山。桃源山北麓是零族出没频繁之境,侠岚若落了单,一般绝少涉足此地。弋痕夕寻人心切,也顾不得安危,紧赶慢赶到了迷雾石阵,但见怪石嶙峋,云雾缭绕,莫说是山鬼谣,方圆十里连半个人影也没有。苦于没有探知术,弋痕夕无从探得对方行踪,他心急如焚,又不敢大张旗鼓,惊动零族。
山鬼谣为何会到迷雾石阵一带来?他奋不顾身得了神坠,自然要寻一处僻静之地好好参详,可这里气候苦寒,山风凛冽如刀,时不时会有“零”路过,又算得上什么好地方了?弋痕夕心中疑窦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