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社会的悲喜无可撼动这个世界的根基,所以只能人云亦云,只能若无其事,只能得过且过,并习惯成自然。坏掉的琴再换一把,死掉了一个还有更多。没有永恒的长远,只有绝对的眼前,连现在都不能调节,还谈什么日后。前年大雪纷飞,去年天寒地冻,今年也是这样的过去,一年四季,岁月变迁,窗外一株树亦能经历三五百年。

涌进寒瑟的西风,土方起身关窗,今年冬天并没有下雪,而许久不见的军官终于不请自来。穿着军装,压着帽子,佩刀和枪也俱全,但并不正经,因为喝了酒,熏上脸红通通一片。本来是向着习惯去阿晋的屋子,然而正逢桂出门歇步,军官忽然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桂看上半天。桂本是站定,后刚要走过去,便看到军官眼睛眯了眯,眉峰皱成微妙的褶,张了张口,最后一步步走过来,抱上了桂的脖子,让桂圈他一个满怀。

“松阳……”

桂转头,脸侧的银时的表情欲泪又无,只是红色的眼珠没什么焦距地游移过来,又埋进了桂的颈窝。桂伸手拍了拍银时的后背,这个只比他大了一点的青年微微地颤抖,又把桂抱得更紧。

“先进去吧。”桂拍拍他,银时没怎么动弹。

“银时,先进去吧。”桂重复道,白色的卷毛脑袋轻轻点了点,桂便就着白卷毛的抱姿慢慢走回去,在别人异样的目光里到自己的房间。土方在门口看了几眼,见确实是不很常见的样子,也就从门口离开了。

桂拉上门,回头看到抱着榻榻米的银时,刚走过去就被抱住腰,后者状似呓语,说着谁都听不清楚的词。桂帮摘掉了银时的帽子,露出乱蓬蓬的卷发,桂伸出手去理齐它们。银时似有所觉,微微抬头,在桂的手心蹭了蹭脑袋。

桂于是顺着银时的白毛轻轻抚摸,银时就往他怀里拱了拱。桂一绺发丝垂到银时耳朵边,银时伸出手抓了抓,捏住那缕长发,靠在桂胸前闷闷地喊:“松阳老师。”

桂愣了愣,眨了眨眼,握住银时抓着他头发的手,轻轻地说:“松阳……老师?”

暖炉热气还未完全消失的房间里,繁复精秀的桂花画样铺陈在光鲜的壁纸上。从柜子里徐徐散发着熏香气。香染上桂的袖间,化成千万花瓣抽绣在华贵的面料,和肃气的军服对比,更显得柔婉。

银时安静了片刻,说:“他们果然输了,我回来了。”

桂的动作停下。

“我不会让我们的所有身家再栽一次……老师,果然那个乱七八糟的席位台根本就不适合你。”

“政治不需要学者。”

银时语调清浅,不过吐字清晰。桂也听清他在说什么,且银时说得也多,内容清楚,不是以前缱绻时暧昧的意思。人说酒后吐真言,或酒后说胡话,那确实是一张泛着潮红的面容,红色眼睛宛若杯酒,流动着一缕明光。

吐息间的微热随银时蹭上桂的肩颈而愈发痒,桂顺了顺银时的卷发,银时则是盯望桂的脸一会儿,眯起眼睛。“你和老师真像。”他说:“可惜你不是。”

“是啊,我不是。”桂说,笑了笑,表情柔和:“但不论怎么说,我和他还是像的。”

银时搭着他的肩膀,头埋下去,深吸了一口气。又抬头时,虽然脸上还是晕染出一片玫红,但眼神清明了很多。“让我靠一会儿。”

银时趴下去,头枕在桂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桂一下下捋着银时鬓边的银发,像绒毛一样细软,皮肤细腻而微凉。银时转着眼珠,盯着桂的手指,桂放下手,银时则闭上眼睛。

没什么动静了,土方在门外蹲得腿麻,他站起来时差点绊了一下。回房间后,他下意识望向窗外,果然阿晋便坐在窗边,托着腮,望着桂的房间的方向,似笑非笑,幽绿的眼睛在光线作用下暗而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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