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队的时候,吴哲突然叫住我,说队长小心点,我刚刚眼皮跳了。我笑了,说大硕士还搞迷信,好,我会小心。

张宪在旁边很做作地干咳,我真诚地跟他说,张营长,帮我照顾下队员。

他面无表情地带上头盔,礼节式冲我点了下头,领着吴哲扬长而去。

我是个无神论者,我不相信哪个眼皮跳一下会跟我的运数有关。与其记挂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不如积极地调整自己的状态,状态才是决定事情走向的主因。后来有次我跟吴哲也讨论到这个话题,他狡辩说眼皮跳的疲劳,心神不宁的表现,也意味着状态不好,所以当眼皮跳的时候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并不是完全没有依据的。

我承认这个说法还有点意思,但是他现在就错了,吴哲自己眼皮跳,是他心神不宁,而不是我。我正兴奋着他回来的消息,打算一鼓作气拿下演习,然后回基地拿下吴哲,我的状态非常好,应该小心的人并不是我。

演习的过程非常顺利,从各个角度来说堪称对抗模板,铁路无不遗憾地说这原本是近两年来攻势几近完美的一场对抗。出事的时候,我正跟吴哲连线,我跟他交代了等下两队汇合的路线,顺便问他跟张宪相处得怎么样。

吴哲在那头思考了下,认真地回答,张营长很厉害,指挥得力,个人能力也强。

我笑道,这个回答很官方。

吴哲说,张营长现在在我旁边,正用余光盯着我。

我开始想象这两人站在一起,一个挑眉,一个微笑挑衅的样子。我还来不及体会这刻美好的画面,耳机里突然剧烈的爆破声,震得我的耳膜嗡嗡直响。我冲着耳麦狂吼着,吴哲?!吴哲?!

没有任何回应,连信号干扰的沙沙声都没有。我迅速切换频道,找到铁路,说大队,出事了。

铁路没反应过来,什么?

铁路说当时听我的声音这么镇定,他没想过会是这么大的事故。他哪里知道那个爆破声都快把我震碎了,即使是演戏用的空弹药,如此近距离爆破足以致命。

我是个无神论者,但当时我脑子里不停循环吴哲的声音,我刚刚眼皮跳了一下,小心点。

我把来接我去医院的驾驶员从车里叫出去,亲自驾车。铁路不放心我,让齐桓跟去。他也算见过世面,但一路上紧紧地抓着扶手,不敢叫我开得慢点。

就在刚刚,我们大概知道了事故的缘由。在演习结束后,两个士兵把上膛的演习用导弹拆下来。有一枚空弹卡住了,两人努力拆弹时不小心触碰到后面的发射器,导致身后的空弹发射。而当时吴哲和张宪正站在爆破点附近休息。

铁路跟我说,人已经送到医院去了,目前还没有人牺牲,不幸中的大幸。

不幸中的大幸?连铁路都用这么蹩脚的话来安慰我,没有人牺牲如果是大幸,什么是不幸?

我们飙到医院,车还没停稳,我就窜了下去,齐桓在我后面追,大概一路飞车,他有些头晕。进了医院大门,我直奔手术室,迎面正好撞上张宪的指导员罗建路。我一眼看见罗建路旁边一上尉连长正抹着泪。我冲过去,着急问,怎么样,吴哲在哪?

我的眼睛大概快烧出火来了,罗建路看我的眼光有些异样,他怔怔地回答,他在外面的急诊室包扎。

我松了口气,在外面就意外的伤得不重,但我心头大石还来不及放下,马上就意识到问题所在,既然罗建路在这等,旁边的连长一大老爷们又在抹泪。我只觉得又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声音有些发颤,张宪?你们营长在里面?

那个连长有点负气地瞪着我,说爆炸的时候,他为了保护你的队员,扑在他身上,结果……

小何!罗建路呵住了这个年轻的连长,可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张宪替我护住了我的队员,结果我飞奔过来却口口声声只记挂着吴哲。

我想起八年前从埃尔纳回来,我魂不守舍地望着手术室的灯,它就像汪洋中漂浮的灯塔,是落魄迷航的我唯一的希望。时隔多年,这种惊恐迷茫的感觉又回来了,我点了一支烟,递给六神无主的小何,像是递给八年前的自己,我安慰他们说,没事的,一定没事。

张宪浑身上下二十多处不同程度的炸伤,手术持续了4个多小时,取出了三百多块碎弹片。他被推出来的时候,身上缠满了纱布,露出来的半边脸,紧闭着眼睛。小何抓着医生的手,急切地问怎么样,我们营长没事吧?

正文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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