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只知道想着自己,想着自己的母亲,想着自己的学业,想着自己的将来,哪里曾留过一个空缺让给徐闪亮呢?闪亮父亲病逝的时候他在哪里?闪亮家道中落的时候他在哪里?闪亮在家里乖乖等他的时候他又在哪里?他在同女人虚与委蛇,在为自己受到的不公乱发脾气。他哪里关心过徐闪亮心中的苦?哪里看的下徐闪亮的委屈?
雪越下越大,窗外簌簌的,听不大见人声,偶有树枝晃动的声音,却是树杈承受不住雪的重量断掉罢了。学校里停了课,他便日日夜夜被困在这小房子里,忍受孤独和寂静。有时候忍不住想,闪亮呆在家里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幻想几乎要把他折磨疯了去,他只能不断地进行阅读和写作,才能把那些痛苦稍稍排挤一点出去。
论文快要接近尾声,周鹤青这才长舒一口气。和刚来时的状态相比,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他就已经快成了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大叔。屋子里的囤货差不多快要弹尽粮绝,他这才想起要出去采买。随便裹了件冬衣,急冲冲往外面走,却因路上地滑踉跄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那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可街面上却仍旧亮堂堂的。即使天寒地冻,人们也不呆在家里,反而全部走在大街上,圣诞老人和麋鹿从街道中心穿过,向每一个人微笑致意。四周充斥着孩子们的欢笑,他们叫着闹着跟在圣诞老人的身后讨要礼物,那个面容和蔼的老人便从红色的袋子里掏出各式各样的小玩意。
今天竟是圣诞节。
圣诞节啊,徐闪亮会在哪里呢?他还会在家里摆上圣诞树,床头挂好圣诞袜,等待圣诞老人出现满足他的一个愿望吗?他会许下什么样愿望呢?他希望能够实现徐闪亮愿望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别的莫名其妙的人。
你到底在哪里啊?
大抵是周鹤青想得太过入迷,迎面撞过来一个小孩他也没太在意。那个金发碧眼的小朋友刚得了圣诞老人的一个小礼物,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撞到人家硬邦邦的腿上,抬起头瘪着嘴要哭不哭。周鹤青慌了神,连忙蹲下来给他擦眼泪,那小孩却愣了,怔怔的,犹豫了一会才把小盒子递过去:“大哥哥对不起,你不要哭了,我把这个送给你……”
他说着把礼盒递给周鹤青,转身又跑过去跟在圣诞老人跑远了。
周鹤青抬手摸了摸脸,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已经泪流满面。
63.
盒子里是个圣诞老人的小玩偶,很小,还没有他拇指长,上头挂着根红绳,正好可以栓在手机上,不是什么精致物品,可周鹤青很宝贝,好像只要拴着它,他和徐闪亮就还有机会。
开春的时候,论文已经递交出去审核,他在芬兰的学习、工作也终于告一段落。重新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再次回到海市,他却没什么欣喜的感觉,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在芬兰的时候尚且还能自欺欺人幻想徐闪亮还在等他,可回了海市才真的是梦醒时分。他照惯例给那个电话号码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已经回到了海市云云,甚至拍了一张瓦蓝天空发了过去。
他提着行李箱往机场专线走,还没走两步,便觉得怀中手机震动起来。起初他还不是很在意,在等机场大巴的空闲时刻才把手机掏出来看看,一眼就瞧见了那串能够刻进他骨血里的数字。
周鹤青的呼吸蓦然沉重起来,那么深,那么用力,好像只要不这样,他就能马上晕过去。他的呼吸乱了,手抖得不成样子,拇指在屏幕上来回划动却怎么也点不到相应的位置,圣诞老人在虚空中晃来晃去。
“先生。”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巴已经到了,您还上车吗?”
周鹤青才醒悟过来,他甚至都没注意到大巴是什么时候停在自己面前的。他朝后望去,排队的人都面露愠色,显然是等的不耐烦了。他便歉意地笑笑,把行李搬到行李厢,等在座位上坐定了,才缓缓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继而将手机重新拿出来。
他竟有些舍不得又有点害怕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