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琥珀眼中,高文很少会用这样的长篇大论来阐述一个概念——这个揭棺而起的男人总是有满脑子的想法,但那些想法似乎过于超出了人世间众生的理解,所以他在木质的布道台前,长久地注视着空荡荡的、曾用来安置圣像的那个地方,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照射在那里,少许灰尘在阳光中漂浮着,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打破圣光的垄断,把人应有的还给人么……”
莱特轻声咕哝了一句,随后低下头,慢慢闭上眼睛,无声地祈祷起来。
这里已经没有了圣像,他也不再需要圣像,他在对自己内心中的圣光祈祷,他的祷言,就是他数十年来坚信的美德和信念。
教堂中一片静谧,唯有光辉渐渐从空气中浮现出来,一层朦胧而澄澈的光晕笼罩在这位身披铠甲的牧师身上,就如阳光凝聚成水在空气中流淌一般,而在这澄澈的光辉中,一点点细微的光粒飘荡着,聚集着,慢慢聚拢成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这个小小的身影在光芒中轻飘飘地落在莱特肩上,就仿佛一片没有重量的树叶般轻盈,她抬起头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没有人看到自己,便安安静静地趴在莱特肩膀上,无声无息地进入了梦乡。
……
在前往领主府的路上,琥珀一直在高文身边不安分地晃悠,就像个安静不下来的仓鼠般绕来绕去,时不时还带着古怪的表情打量高文几眼,高文一开始是不想搭理她的,但这家伙神烦而又想要搞事情的举动终于还是让他忍不住了,他停下脚步,随手把这个矮冬瓜按在原地:“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事啊,我就是好奇你这家伙脑子怎么长的,”琥珀理直气壮地双手抱胸振振有词——在被人按着脑袋的情况下做这个动作着实是没有一点气势可言,“现在就咱俩人了,你说实话呗——你在教堂里说的,那都是真的?”
“你平常真不看报纸的么?”高文颇有些哭笑不得,“你看看报纸上讲的东西就该知道我是认真的。”
“我看啊,看完奇谈怪闻就扔给贝蒂了,”琥珀继续理直气壮,随后甩了甩头,把高文的手从自己头顶甩开,并露出一丝想不通的表情,“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扔掉自己的特权,甚至扔掉子孙后代的特权,就为了把自己所属的这个群体给埋葬掉……好吧,听起来是挺伟大的,但你为什么要去做呢?”
高文从琥珀那总是不靠谱的表情中看到了一丝罕有的认真,他不禁笑笑,抬起手指着这座正在飞速建设的城市:“你说,这座城市和旧式土地贵族的城堡,哪个你在门口,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今天你不在教堂?”
“今天是返回城堡的日子,”维罗妮卡微微低下头,“平常父王总是在这里见我。”
威尔士?摩恩的表情中浮现出一丝悲伤,他看了站在书房中央的妹妹一眼,微微摇头:“所有东西都烧毁或者搬出去了。”
“我知道,”维罗妮卡轻声说道,缓步走向书房门口,在经过威尔士身边的时候,她问了一句,“你已经和埃德蒙开战了,是么?”
“是王室和东境叛军开战了。”
“你现在就代表王室,我的兄长。”
“……是,我对埃德蒙开战了,”威尔士?摩恩看着自己这位聪慧过人的妹妹,他总是搞不清对方在想什么,在她还小的时候是这样,如今更是这样,“这与圣光教会有关么?”
“教会只践行主的旨意,不会插手王权,”维罗妮卡摇了摇头,“我只是想以亲人的身份提醒你一下,最近南方在传来一些不好的消息。”
“……磐石要塞发来过一些情报,但柏德文公爵认为东境叛军的威胁更大。”
“……或许确实如此吧,”维罗妮卡看着威尔士的眼睛,突然轻轻摇了摇头,“我也只是提醒你一下。那位开国先祖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安全,他放出了一头猛兽,你们最好别等到那头猛兽长大。”
维罗妮卡走开了,空气中那股令人安心的温暖光辉也渐渐消散,在重新变得空荡荡的书房中,威尔士?摩恩仍然注视着维罗妮卡离开的方向。
良久之后,他才摇了摇头:“我说话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