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越发地感觉不自在起来,她相信眼前的老夫妇也是如此。
他们是陌生人,带着血缘关系,却又相隔万里,他们坐在一个看似很近的地方,努力想要说些双方都能感到融洽的话题,却连装都装不出来。
在第二次尴尬与冷场开始之后不久,那老妇人开始频频看向门口,她的丈夫也越来越显得局促不安起来——他们不懂得如何得体地隐藏自己的情绪,玛丽一眼便能看穿他们的想法与感受。
坐在这个“华贵”的地方这么长时间,这对来自乡下的老夫妇已经坐立难安了,他们根本没有从玛丽身上感觉到任何与女儿重逢的喜悦,他们只是因为一个法师老爷的命令才来到这里的,他们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是一种折磨。
他们偶尔偷偷看丹尼尔一眼,那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乞求。
玛丽主动站了起来。
“就到这里吧,”她低声说道,“我……还有些魔法实验要做。”
“哦,哦,好,”老妇人紧跟着站了起来,“那……那你去做你的事吧。”
“你们要在这里住几日么?”
“不,不了,”老妇人慌忙摆手,“家里的牲口还要人照看,留给旁人太长时间,我们不放心。”
玛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仿佛逃离一般离开了这个房间。
甚至直到躲进附近的偏厅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鲁莽地抛下了自己的导师——而这如果放在一年前,恐怕是要招致恐怖的责罚的。
就在玛丽意识到自己犯下错误的同时,偏厅的房门突然打开,丹尼尔迈步走了进来。
身披黑袍的老法师只是静静地看了玛丽一眼,随口说道:“我安排他们在别处休息一天,明天会送他们回去。
“你如果不想再见他们,这段时间里就不用再见。
“之后,我会派人照看好他们的生活。”
玛丽低着头,声音嗫喏:“……谢谢。”
“不必。”
“导师,我……是不是挺差劲的?”玛丽大着胆子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导师,“他们是我的父母……”
丹尼尔淡然开口打断了她:“他们一开始并不想来,直到我派去的学徒展示了法师的身份,并给了他们一笔酬劳,他们才愿意来和你见面。”
玛丽有些茫然:“酬劳……”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丹尼尔平静地说道。
“导师,您是不是早就预见到了这样的局面?”
“是,”丹尼尔没什么表情变化地说道,“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也是你有必要面对的局面,所以我没有插手。”
玛丽咬了咬嘴唇,随后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法袍,以及法袍衣领附近代表法师级别的银质徽章。
制造隔阂的,并不只有十几年的分隔。
“导师,超凡者和普通人之间……差距真的就那么大么?”
“在大多数地方,就是如此。”
玛丽垂下头,很长时间没有再开口。
丹尼尔则转身离开了房间,没有再打扰自己的学徒。
他还有主人交待的任务要做。
……
奥尔德南,东区暗巷,一名胡须杂乱、眼窝较深、容貌平平无奇的男人正摇摇晃晃地走过街巷。
男人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手中拎着一个装着食物的布袋,他的头发似乎很长时间都没有打理过,身上较为破旧的衣服也如这片街区大多数人的生活水准一般。
冬日的天色总是早早变暗,昏暗的天光已经笼罩奥尔德南,稀稀落落的魔晶石路灯由远而近地亮起,照亮了东区陈旧破败的街道。路上的行人稀少,去工厂上班的人还没各自返家,偶尔见到出现在路边的人,若不是形迹可疑的无业游民,便多是浓妆艳抹、刚刚来到街边的低级娼妇。
醉醺醺的男人在街上走着,突然间,一种莫名的心悸降临心头,让这个身穿破旧外套的男人停了下来。
他仿佛只是因醉酒难受而扶住旁边的墙头,右手却不动声色地按在了腰间,悄然将一根黄金打造的尖刺握在手中。
尖刺表面有魔法的微光流转。
一个胡子邋遢的流浪汉从他旁边走过,在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那流浪汉突然转过头看了过来。
在醉醺醺的男人眼中,那流浪汉的形象突然扭曲蠕动,变化成了一个身穿黑色长袍、面孔隐藏在阴影中的身影。
一个声音传入他耳中:“在黑铁巷14号会面。”
男人眼中的醉意已经全然消失不见,他不动声色地收起黄金尖刺,感受着大脑中悄然跳动的另一个意志,一边脚下变换方向一边低声说道:“是,主教。”
男人转身离开了这道街巷,而在他走过的这条路上,从未出现过什么胡子邋遢的流浪汉,就仿佛那从头至尾只是一个幻象。
……
一道耀眼的光芒划破黑暗,照亮了一片被阴云笼罩的平原,平原上荒芜干涸,苍凉的建筑废墟和植物残骸被风沙掩埋,无休止的风不断吹过整片天地,而在这破败毁弃的天地之间,无数影影绰绰的身影正在平原上跋涉。
他们表情麻木,眼神茫然,仿佛这场跋涉既无目的,也无终点。
而在平原远方,在光芒亮起的尽头,则伫立着一座光辉灿烂的城市,那城市殿堂高耸,金碧辉煌,仿佛神话传说中的完美之城。
乌云遍布的高空,